顾亭念第一个反应过来：“云礼派什么时候还有个大公子？”
    “有啊，”凤妄却说，“不仅有，几十年前还和我、和周青词，游历天下呢。”
    “……”
    众人沉默——准确的说只有萧云柯和顾亭念沉默。
    连州溟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安详模样。
    “只不过很久以前，我以为他死了。”凤妄淡淡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顾亭念开口了，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仿佛大脑宕机的萧云柯，“你是仙，那云柯他娘呢？还是说你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已经脑补了一场苦情大戏……
    谁懂啊早知道魔族这么精彩就早点来了……
    “……”老魔尊气得一拍床榻，“我当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我娘呢？”萧云柯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古怪起来，“我是仙魔混血……我娘是魔？她在哪儿？”
    “死了，”凤妄看向他的目光有点怜惜，“我把她埋在了凤栖门……有机会的话，你自己去看看吧。”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萧云柯呆了呆，眼神里某种期待落了下去，“死了？……那她不是魔吗？为什么会埋在你那儿？”
    顾亭念没说话，默默抓紧了他的手，像是某种安慰。
    “哎呀，你们说个话都磨磨唧唧的，”居然是州溟开口了，“有这么难说吗？不就是曾一起游历天下，最后却因为各自的立场分道扬镳吗？”
    “不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凤妄诧异的看向州溟，“你……”
    “凤妄，这是我岳父。”老魔尊打断她的话，语出惊人。
    “………”
    萧云柯更呆了：“什么？！”
    凤妄顿住了，随后眯着眼审视州溟，她这才发现这老者的眼睛是金色的，“……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在这混的如鱼得水。”
    “不对啊，”顾亭念却疑惑起来，“州溟不是蛇妖吗？怎么生个魔族女儿？”
    “是养女。”州溟叹气，“幽情是我的养女，就像现在的秦婳一样，只不过幽情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虽然不知道是哪任魔尊留下的孩子……但她是纯血魔族。”
    “……幽情？”萧云柯觉得这辈子的震惊都在今天用完了。
    “哦忘了你不知道了……”州溟看到他惊讶的神情才想起来，“你娘原名幽情，大概是上上上上任……我忘了是第几任的了，反正是魔尊的独女，但后来那个魔尊驾崩了，新上来的魔尊要把她杀了吃掉，我想着孩子是无辜的嘛，再加上她修魔的天赋很好，就用血帮她假死换了个新身份，送到人界避难去了。”
    凤妄接道：“然后她在人界遇到了我和游历在外的周青词、凌泽瀚……她天赋很高，和普通魔族不一样，我又向来不注重门第之别，就和她结拜成了异姓姐妹，四人约定一起游历天下，救死扶伤。”
    那一年，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有四个。
    凤栖门掌门首徒凤妄，元玄派的周青词，云礼派掌门的儿子凌泽瀚，还有魔族的幽情。
    凤妄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幽情的场景——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里，明亮的月光照耀了大地。
    他们受百姓所托，追查一个拐卖案，在路上遇到了一名戴着手套、身穿紫衣的女人。
    这女人很强，一身魔气，凤妄以为她是那些人贩子请来的打手，几人便打了起来。
    打到一半，那人贩子中途醒了要跑，察觉到的幽情立刻收了攻势，拔了根树枝一扔——
    那人立刻被穿透了大腿，跪了下来。
    “……诶等等，”凤妄发现不对了，停下剑意，诧异无比：“你怎么还打自己人？”
    幽情呸了一声，金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屑，“谁和他们是自己人？”
    “……那你不早说？”一旁的凌泽瀚收了阵法，俊秀的脸上闪过无语的神情。
    幽情比他更无语，“你们让我有说的机会了吗？我这刚亮魔息，那个女的就冲上来了！”
    凤妄尴尬的挠了挠脸，“哈哈哈……那你到底是谁啊？也被拐卖了吗？”
    不应该啊，这女人看上去一个能打一百个……她心想。
    幽情警惕的看了一眼他们，“那你们是谁？”
    对于名号，凤妄向来不会隐瞒，毕竟仙族没有被人人喊打，因此她道：“仙族凤妄，凤凰的凤，狂妄的妄。”
    “……我叫周青词，”周青词嗓音温和，“也是仙族人。”
    “我是凌泽瀚，云礼派的。”凌泽瀚看向她，眉头一挑，“你是魔族？那眼睛怎么是金色？”
    在他们的书卷记载中，魔族多数为红眼，金色的十分少见。
    “我体质特殊，眼睛当然和他们也不一样，此番会和你们撞上是因为那群被拐卖的人里面有魔，我要救他们出来。”幽情眯起眼，没说名字。
    “原来也是个好心人，”凌泽瀚笑了笑，“刚才是我们的错，不知姑娘能否赏个脸，让我们请你吃顿饭赔罪赔罪？”
    周青词啧了一下。
    凤妄眯起眼睛，像是在审视他这话的意思。
    “不必了，就此别过吧。”幽情仍然抱着警惕心，将被拐魔族带走了。
    她离开的身姿轻盈，清冷得如九天玄月。
    这便是凤妄对她的第一印象。
    但或许是上天注定他们要成为好朋友，在短短三月内，他们见了数十次。
    有时在田野乡间，有时在酒楼，有时又在海边荒岛。
    在第十三次见面的时候，凤妄从酒楼一跃而下，拦住了她——
    看见她跳下去的一瞬，周围的凡人尖叫起来。
    “姑娘，”在无边的尖叫声中，凤妄穿着一袭暗绿色长裙，脸色微醺的将手中盛满酒的金杯递给了她，“加入我们吧，和我们一起救死扶伤。”
    凌泽瀚穿了身白衣，本来也在喝酒，一扭头发现好友没了，惊得他连忙俯身去看楼下——凤妄喝醉了坠楼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她主打一个摔不死就往死里摔。
    只是都会痛的，能不摔还是不摔的好。
    谁知这时那楼边的栅栏忽然松了。
    那时是上元灯节，歌楼里的舞女还在往下撒粉红的花瓣，远处的焰火飞上夜幕，璀璨绚烂。
    坠落下去的那一瞬凌泽瀚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被那烟火所吸引，他没来得及运起仙法，直直坠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这次要摔个头破血流了，没曾想有一道紫色身影踏花而来，把他接住了。
    幽情面无表情的看着怀里的男人，“摔到了吗？”
    凌泽瀚呆了呆。
    这一刻那些洒落的花瓣和尖叫的声音都好像不见了，他的眼里只有这个金色眼眸的女人——
    凤妄吹了个流氓哨，“喔喔喔……”
    楼上的周青词刚提着酒壶回来，没曾想朋友全都不见了，等他低头一看，顿时哽了一下：“你们……怎么都到下面去了？”
    “哈哈哈哈下边儿好玩啊，”凤妄将金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大笑起来，“上元灯节……美景佳人，我喜欢！”
    回过神来的凌泽瀚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红，语无伦次道：“姑娘……我……你……”
    幽情眉头一挑，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神情，“你脸好红啊。”
    凌泽瀚噌的一下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奔回了客栈。
    ——自此，一见倾心。
    耳边迅疾的风都吹不凉他那为幽情而滚烫跳动的心。
    后来，他们一起游历世间二十余载，直到在一处山林，他们四人遇到了突破不开的梧桐镜。
    梧桐镜的保护阵法让他们都分开了，待周青词突破大乘者将镜子弄碎后，凤妄发现，幽情和凌泽瀚竟然被锁在了一个地方，两人孤男寡女的待了半个月！
    而周青词变得莫名忧郁起来。
    “……你们这是？”凤妄眼神揶揄的看了眼凌泽瀚身上的吻痕。
    幽情咳了下，“睡了一次而已，不必当真。”
    “哦~”凤妄扒在幽情身上靠着，“妹妹……看不出来呀。”
    “……不必当真？！”凌泽瀚闻言却瞪大眼睛，“为什么？那我算什么？”
    幽情犹豫了一下，突然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递给他，“……那这是奖励？”
    魔族没有那种睡一次就要负责的习惯。
    凤妄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而凌泽瀚看上去更伤心了，他没有接过玉佩，“不能给我个名分吗？”
    幽情：“……”
    “给了又怎么样啊，”凤妄又笑起来，“你爹娘又不会同意，就你家那氛围……啧，小书呆子。”
    凌泽瀚不说话了。
    云礼派循规蹈矩，他回去后大概会和某位不知名的仙族女子完婚，而不会和幽情在一起。
    魔族的人热烈又张扬，像自由的风，那是他带不走的梦。
    这半个月也终究是梦罢了。
    如果不是周青词和凤妄，他说不定都不会有这一趟游历。
    但他们都没想到离别会来得这样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