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云柯抿了抿唇，脸色莫名有点红，他把顾亭念揽了过来，声音很低，“……可是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顾亭念鼻子一酸，低下头来，眼泪落进了怀里。
    “我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忍心让他受到伤害。”萧云柯和他十指紧扣，“这和认识多久没关系……有人爱了一辈子都不懂什么是尊重，我和他们不一样。”
    白虎族一直都只认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死心眼的动物。
    “……可我无以为报，”顾亭念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你这样……我总觉得我配不上。”
    “配得上啊，”萧云柯抬手擦了擦他的眼泪，眼眸中满是顾亭念的身影，“怎么就配不上啦？我的念念……配得上一切最好的，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把顾亭念环进怀里，嗓音温柔，“我爱你，又不是要你回报我……我只是想让你更好。”
    顾亭念喉咙里发出了很轻的像是委屈的呜声，他抱紧了萧云柯的脖颈，无声的落泪。
    萧云柯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诱哄，“好啦……别哭啦。”
    ——他没告诉顾亭念的是，这是我早就该给你的呀。
    那天他把顾亭念抱进去让萧二叔查看原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毕竟他太了解他二叔的神情了。
    所以他没过多久就确定了顾亭念是他早该迎回来的爱人……然后他试探过顾亭念的记忆，可顾亭念什么也不记得。
    他先是感到了疑惑，后来想到了秦梓是神，便挑时间去问了祥林，天界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人的记忆。
    祥林没有隐瞒，并且将顾亭念的身份来历也告诉了他，还说了那场灭族之祸……
    那个时候萧云柯就在想，如果他能去早一点，山茶一族或许不会被灭，他的念念不会落到秦梓的手里被百般折辱。
    而如今……他或许不能帮顾亭念复族报仇，但他会努力让他不再受到伤害。
    “……念念？”萧云柯感受到了怀里的重量，不由得一笑，他看了眼天色，轻声叹息：“也确实该睡觉了……”
    他动作轻柔的抱起顾亭念，将他带回屋里。
    却发现周青词并没有休息。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顾亭念放回榻上掖好被褥后，萧云柯走到了周青词身边。
    “怎么了？不是说要休息吗？”
    周青词沉默了一下，开口了：“他睡了？”
    “是啊，”萧云柯靠在了窗户边，“真希望他能一直都这样无忧无虑……不说说，你这半身伤是怎么来的吗？”
    说起他的伤，周青词闭了闭眼，没说话，神色却满是疲惫。
    过了一会，萧云柯又开口了：“你刚刚说想让我帮帮祥林……”他的目光锁在了周青词脸上，“我倒想问问到底是帮帮他呢……还是帮帮你呢？”
    周青词一顿。
    这态度让萧云柯确定了什么，他眯起眼睛，“我听说他手下大多都投了秦梓……你为什么不投？”
    “……和你无关。”周青词转身要离开，却被萧云柯的话又叫住了——
    “你喜欢祥林，周青词。”
    萧云柯看着他的背影，“白虎族圣地我可以帮你，我保证把祥林的魂魄取出来……但是，周青词，我希望你以后也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帮帮念念。”
    周青词缓缓转身，却笑，“你把他看得那么好，怎么会需要我帮他？”
    “人有旦夕祸福嘛，”萧云柯叹息，开玩笑似的：“万一哪天我死了呢？”
    “别诅咒自己。”周青词道，“我答应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去白虎族圣地的过程中，被秦梓的人发现了，萧云柯将周青词送入圣地后便带着顾亭念将前来追捕他们的神兵引到了一处平原。
    那一夜天际星河浩瀚，平原之上遍地鲜血。
    顾亭念天赋高，在白虎族的时候那边的人教了他很多东西，而萧云柯也不是个花架子。
    双方打了一场。
    等两人好不容易将追捕的一万神兵尽数屠杀，原以为能安全离开，可就在这时，天际骤然泛起了雷光，乌云滚滚而来，一道巨大的泛着金光的法相从天际落了下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们离开吗？”
    是秦梓。
    他看着面前遍地的尸体，却没有任何怜惜。
    “萧云柯，”秦梓微微一笑，“你现在还有力气护着他吗？”
    在他对面的萧云柯和顾亭念已经因为先前的战斗受了伤，他们这一次很难逃掉了。
    尽管如此，萧云柯还是护着身后的人，他拎着剑，指向秦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他话音刚落，金色的锁链已经将他束缚住了，不能动弹一步。
    “阿念，”秦梓又一笑，他的身形从法相中现出，“你看他，多么废物啊……所以和我回去吧。”
    顾亭念也被锁住了，他动弹不得，眼神却满是怨恨的看着秦梓，“我才不会回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我和你回去？”
    “因为我爱你啊。”秦梓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危险的眯起眼睛，“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找你这个小美人，我根本不会屠杀山茶族、白虎族也不会被追杀至此——”
    顾亭念一呆：“什么？”
    “别听他的！”萧云柯大喊，“他屠杀山茶族是为了增进修为、追杀我们也只是为了清除拥立祥林的敌人……咳……”
    神锁骤然收紧了，他吐出一口血来，被迫噤声。
    顾亭念反应过来了，“胡说八道！你分明只是为了你的私心！”
    别想拿他去顶什么罪！
    这死去的万千生灵，全是因秦梓一人之过，而非是因为所谓的争夺美人！
    “……啧，”秦梓见他不好骗了，顿时不再留恋，他高高在上的、怜悯一般的问：“那这么说，你一定要选择这个孽畜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顾亭念冷漠的看着他，“我就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闻言秦梓轻笑起来，连那法相都笑了，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诗经，倒是雅趣，可惜了，沾了我的血养出来的东西，只能是我的！哪怕是死了——也得是我的！”
    “……永别了，阿念。”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天际星河蓦然变幻，闪烁的雷光将这一方天地都照亮了，法相挥舞着巨剑向下狠狠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神锁骤然被挣断开来，巨大的白虎法相自那身体而出，挣扎着挡在了顾亭念的身前。
    那一瞬顾亭念觉得万物都静了。
    从来没有这么静过。
    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眼睛里只有萧云柯那坠落的身影。
    “……云柯？”顾亭念揽住了他的身体，手足无措起来，眼泪在瞬间汹涌而出，“哥哥？……云柯？”
    那身体那么轻、那么轻，那双眼眸也逐渐闭了下去，萧云柯感受到了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看着顾亭念的脸，本能的抬手想帮他擦去眼泪，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力气再保护自己的爱人了。
    “……念……”萧云柯手指动了动，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使得他发不出声来，眼前也好像灰暗了，“念……”
    他想说念念别哭……可他说不出口了。
    “不……不要……”顾亭念攥紧了他的手，嘴唇剧烈颤抖着，身体也颤抖着，“你不要离开我……萧云柯……你说过要一直陪我的……你……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
    但没有声音会回答他了。
    他怀中拥抱的身体化为了点点金色的神光消失了。
    秦梓最为厉害的一式便是斩神，落下时撕裂魂魄，使人在短短的一瞬间体会生不如死，然后魂魄化为万千光点归于大地。
    真正的死无全尸。
    “倒是痴情，”顾亭念在哭，可秦梓却在笑，“不过，孽畜就是孽畜，自以为是……好了，他死了，阿念，乖……我不计较你曾和他在一起过了，跟我回家吧。”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尝过这朵花。
    “……回家？”顾亭念喃喃着起身，额间花印泛起了剧烈的红光，受到巨大打击的他想起了山茶族的一切，那遍地的鲜血和现在何其相似——
    “我早就没有家了……哈哈哈……”他痴狂绝望的笑声响起，眼神怨毒的看向秦梓，“我要你的命——！”
    刹那间无边冰蓝光芒倏然而起，雷光涌动之间，几道如水桶粗的闪电落了下来，狠狠劈向了秦梓！
    他额心花印闪烁不已，身体也泛起了剧烈的血光，显然是要和秦梓拼死一搏！
    人在受到巨大打击之时，爆发的潜力是无穷的，顾亭念便是如此，他无意识的运起了刚恢复的记忆里的山茶族禁咒，双眸变得微微泛红起来——
    “诸天神佛不听我语，那我便屠了这神佛……”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指尖也点入了额间血红的花印，刹那间平原之上的万千血气被源源不断的吸入他的身体，他的身后好似出现了无数山茶族的亡魂，所有的气息都在帮他——
    这一刻，法器自魂魄而出，狠狠的斩向了秦梓！
    天地间泛起了一道剧烈的金色神光！
    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秦梓硬生生抗下后竟然隐约发现好像有什么疯狂的力量顺着剑身涌进了身体里！
    他下意识的想抽回剑，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而对面的顾亭念杀红了眼，已经又是一剑落下——
    “……够了。”
    就在此时，冥冥中一道庄严的声音传来，那是一个苍老而神秘的男声，随着它话音的落下，天际的雷光也劈落下来，隔绝了顾亭念对秦梓的伤害！
    那是此间天道。
    受到反噬的顾亭念倏然喷出一口血来，摔落在了地上，半晕半醒。
    秦梓同样的喷出了一口血，但他的情况竟然看上去比顾亭念还要糟糕，泛着金边的血气好像涌进了他的经脉，和他体内原本的气息相斗起来——
    那是他在山茶族那一夜放进顾亭念身体里的神血。
    顾亭念把它还给他了。
    而他对顾亭念带着杀意的气息使得神血以为他要自相残杀，因此那滴回来的血本能的反抗起来。
    “小念！”
    随着雷光落下的还有将祥林魂魄刚交给天道的周青词。
    周青词抱住了顾亭念，抬眸看向了天，咬牙切齿：“为什么要阻止他？！你不是想要秦梓死吗？！”
    “他杀不了秦梓，”那道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一斩已经让他油尽灯枯了……我这是在保护他。”
    “周青词，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你现在已经是掌管新轮回的神了，你有办法的……至于秦梓，我会把他收回天界。”
    天际云层撕开了一个裂缝，一道金光将秦梓收了回去，同时也将一小点银灰色的光芒落了下来——
    那是一个很小的魂魄，像一个小小的纸片人，还长着萧云柯的脸。
    小纸片人落到了顾亭念的身边，使得他平静了下来，他身躯上那些血色的光也在渐渐褪去。
    顾亭念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最后听到的是周青词叹息般的话——
    “陪着他去把你自己的魂魄捡回来吧……云柯。”
    “人间很好，会抚平一切伤痛……你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魂魄？
    什么魂魄？
    顾亭念骤然睁开双眼，却已经回到了魔宫之中。
    他从回忆里醒来了。
    可记忆里最后的悲愤却延续到了现在，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还躺在萧云柯的身上。
    “……”
    萧云柯……对，萧云柯……现在是活着的……
    顾亭念坐起身，他动了动唇，看着身下眼睫微动，似乎即将要醒来的萧云柯——
    然后，他突然吻了下去。
    回忆结束刚醒来的萧云柯：“……？”
    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先做出了反应，他本能的抱住顾亭念的腰，回应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顾亭念却突然咬了咬他的嘴唇，眼眸中闪动着泪光，声音里也带了一点点的哭腔，“……笨蛋，你为什么要挡。”
    “这不是还活着吗……”萧云柯和他十指紧扣，心疼的舔去他脸上的泪水，然后吻了下那额间璀璨的花印——
    “别哭……至少我们现在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