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未回过神，门就被推开了。
    南慕青只觉得剧烈失重感传来，一双手就已经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虽然突然闯进来很没礼貌……”周青词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但，我想你已经原谅我了。”
    ……你也知道你很没礼貌？
    南慕青抬头，冷淡的道：“放开。”
    周青词会听他的就有鬼了，他直接抱起怀里的人到了门外，道：“抬头，月色真的很美。”
    身体随着本能抬头，南慕青果然就看到了那高悬于空的、清冷的月。
    “……美不美？”周青词低声问他，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看着南慕青，没有看那么美的月。
    又或许，他的月没在天上，而在心里。
    在怀中。
    南慕青只看了一眼就回过神了，“嗯。”
    “还生气吗？”周青词叹息：“阿青，我以为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他继续看着南慕青，道：“天界的时候，我身份低微，一切都来源于你，从不敢奢求什么，只以为能陪在你身边就是最大的恩赐……”
    那时的祥林虽然没有秦梓那样张狂自大，可身份在那里，无论如何都是他不能肖想、也不敢染指的。
    所以他以为能成为近侍就足够了——因为他很笨，他只会陪伴。
    “……说这些干什么？”南慕青抬头了，他看着周青词的眼睛，“我不是吃醋，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仅仅只是心疼吗？只是怜悯吗？我不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不知道会不会又像上一次一样——”
    他说着心绪有点起伏，似乎有点愤怒，“……回来看到的又是你的尸体。”
    “……那是我欠他的，”周青词低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一世本不该多有，这是我还他的。”
    南慕青闻言累了，像是有点受不了：“你应该去办个晚会卖灯谜，那收获一定会很不错……我困了，把我放回去！”
    见他是真的累了，周青词一转身，乖乖的把他抱进去了，只是越发往里走，而不是就那样放在轮椅上。
    屋内很多书，他的床间也有许多本，看上去是诗经之类的东西。
    周青词沉默不语的把他放了下来，又收了收那些书，然后也坐下了。
    “……出去！”南慕青蹙眉，扯了扯被褥，“没让你留下！”
    “……但我向来不听话，”周青词外袍一脱，挤进去了，心情十分复杂的道：“阿青，你知道吗……你和小念，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像，是差不多的脾气。”
    炸毛就说滚滚滚，抚顺了就什么都应了、什么都能做。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你的说法更不清白？”南慕青冷冷的看着他，“谁准你上我床的，下去！”
    什么求而不得替身梗！
    “不，现在的我不是天界那种听话的性子。”周青词否决了，黑暗中他的眼眸里似乎有一些笑意：“……你刚刚又吃醋了吗？觉得是替身？”
    “……”南慕青不作声了，扯过被褥把头蒙进去。
    周青词无奈了，把他扯出来抱在怀里，固定着：“我问你……悯天峰为什么要叫悯天峰？”
    南慕青气疯了，口不择言：“因为你脑子有病，精神错乱。”
    “……”周青词掐了掐他的腰，低身吻了吻南慕青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下，然后分开：“天道……在我心中，原本那个位置是你的，你才是天。”
    被他吻得脸色发红，眼眸也迷茫了一瞬，南慕青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我不是个怜花惜草的性子——是因为受了你的感染才变得温顺。”周青词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阿青……我先心疼的是你，你明明也付出了那么多，只是因为不喜欢迎合主流，不拉帮结派，天道便不把那个位置给你……但我一直都以为，那个位置会是你的。”
    他努力变强，想服从的天君一直都只有祥林。
    可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却是秦梓。
    秦梓还那样残忍，趁着他去白虎族看顾亭念的时候直接引领众君截杀了祥林。
    他回来的迟了，连祥林的魂魄碎片都没捡到。
    “……可我确实不适合那个位置。”南慕青蹙眉。
    “但我却只认你为君。”周青词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
    南慕青一顿，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
    月光从窗外倾泄入地，如水一般撒了遍地。
    而清云峰中。
    萧云柯没有睡着。
    他抱着顾亭念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撒娇似的从后面抱着，像个八爪鱼。
    而被他抱着的那人早就因为太过疲惫睡过去了，还睡得很沉，嫣红的嘴唇里发出无意识的嗯哼声。
    或许是不清楚他到底修炼的如何，顾亭念特意没有用仙力发声，因为他怕给萧云柯又掀飞出去砸在墙里，只是凭借着本能发出简单的嗯哼声。
    原本萧云柯还觉得不能出声会少许多乐趣，也无法知道他家师尊到底舒不舒服，可是……
    他发现他小看了顾亭念。
    不……应该说他一直以为顾亭念不太懂……但想起刚才的那些事，萧云柯发现不懂的好像是自己——
    “……我等会……不用仙力说话了，”一片凌乱喘息之间，顾亭念眼尾绯红一片，“……怕伤到你。”
    “！”萧云柯动作一顿，“……那样我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他的话音蓦然止住了——
    因为他看到顾亭念扯过了一条干净的发带，然后缠在了他的脖颈，像一个小项圈——
    “……疼的话，”顾亭念抬眸看着他，拽了拽那发带，眼神带了一丝暧昧，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带了一丝魅意，“……我就把你，拽回去。”
    发带是黑色的，很长，即使缠在萧云柯脖颈上以后，也仍然足够绑在顾亭念的手腕上。
    白皙的手，黑色的发带，配上情至深处时……顾亭念克制的喃语。
    那画面萧云柯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口干舌燥，于是他痴迷的再次咬住睡梦之中的顾亭念，在那耳尖上舔咬，“师尊……师尊……”
    似乎是衣裳很不舒服，萧云柯听到顾亭念喉咙间发出了急促的一声轻吟。
    而天色已渐渐泛起鱼肚白了。
    他这才恋恋不舍吻了吻他的唇，终于离开了顾亭念的身躯，去找新的衣裳换上。
    榻上的花枝不知为何落了满床，还有些飘到了地上，也有的还在顾亭念乌黑的发间。
    ——而顾亭念是被太阳那柔和的光晕照醒的。
    他起身，榻下突然传来一声十分清脆的裂声——
    “……”
    半个时辰后。
    “这床……”云泰峰弟子一边收拾床榻残躯，一边十分不解的：“我记得这床……仙尊睡了几十年了吧？怎么好端端的塌了？今天怎么这么多塌了的床……南峰主那也坏了……”
    他说着又指使着人给换上新的。
    “……也许是师尊太久不换，所以坏了吧，”萧云柯有点心虚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话，只道，“麻烦师兄们了……多谢！”
    “多大事，说什么谢呀？”那弟子一摆手，把塌掉的床榻往储物空间一收，“我就随口问问而已……走啦走啦！”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后，萧云柯才噔噔噔爬上了三楼——
    “师尊！他们走啦！我把他们应付的很好，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上面干了什么的！”
    正在梳头发的顾亭念：“……”
    倒也不必如此强调！
    “你不会刚刚也和他们是这样说的吧？”他转过头，一边叹气一边将头发上那些花瓣梳下来，随口说：“那床我还蛮喜欢的，没想到……”
    “……师尊，”萧云柯忍笑，倏然走到顾亭念身边，低头说：“那是我的床，你都没睡过几次……你是喜欢床呢？还是喜欢床的主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顾亭念手里的梳子开始给他梳头发。
    暧昧的话音落在他耳畔的时候，仿佛又让顾亭念想起来了昨天晚上萧云柯那极有侵略气息的动作和神情。
    ……本来想着克制，可这小子最后反而给他绑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的一抖，感觉腰又开始疼了，立刻转开话题，“都喜欢……你今天怎么和我穿了件一样的衣裳？等会让师哥看见了可怎么办？”
    他们俩今天都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袍，顾亭念那件上面绣了金色的竹，而萧云柯那件上面是绿色山水画。
    看起来就像一对。
    让别的弟子看见了可怎么办。
    闻言萧云柯给他梳头发的手一顿，“师尊，你这话说的，让我感觉我在和你背着掌门偷情……”
    顾亭念：“……”
    “好啦，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开个玩笑啦，”萧云柯给他偷偷扎辫子，语气柔软得像被驯服的狼犬，“早上我已经和掌门说过了啦……今天我们不去前峰，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和我回魔族……好不好？”
    对于回魔族这事顾亭念早有准备，因此他提起来的时候并不惊讶，只是抬眸道：“但我还是得和师哥说一声……再说了，得备点礼吧？”
    萧云柯啧了一声，心说我早有准备，他掏出玉佩来，响指一打——
    一个闪着蓝光的小型录像出现了。
    “小念，去吧，”周青词小小的身影出现了，“去魔族玩玩也可以，秦梓短期内不会来了，保护好自己……来了也别怕，这边他伤不了你。”
    顾亭念见状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这是多早就起了？”
    这是就等着他呢？
    “我一夜没睡。”萧云柯眼神一暗，叹息道，“怎么说也是多年夙愿得偿……激动一下还不行嘛？”
    他给顾亭念扎好了头发，又亲了亲他的侧脸，语气轻软，“……跟我回家吧，师尊。”
    “你们这辈子还住在海底？”闻言顾亭念却不知想到什么，莫名有点紧张，突然问，“你爹……性格怎么样？”
    “怕什么？”萧云柯一笑，“反正以后咱们又不常在魔族，再说了……他很喜欢你呢。”
    这话说得倒是奇怪，顾亭念诧异抬眸：“他又没见过我，怎么喜欢我？”
    别说面了，上辈子他连寒鸦的坟都没见到！
    “哎呀，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萧云柯今天好像很高兴，拉着他的手，“走啦……”
    大抵快乐这种情绪真的会传染，顾亭念眼神里也忍不住露出宠溺的笑。
    仙力传送地图如今覆盖大半个仙族，一点就到，十分方便，连剑也不用御。
    但是……
    片刻后，海岸边，萧云柯一脸疑惑的看着被撤去的结界，以及上面那些打渔的渔民……
    这里一望无际，海天一色，顾亭念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海，也没见过别人打渔，被他们的动作吸引了，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然后就听到萧云柯疑惑又犹豫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问什么人——
    “爹……？咱魔宫呢？”
    我那么大一个宫殿，去哪儿了？！
    “哈？什么？”那头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什么宫？”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男声在一旁小声提醒：“尊上，尊上？咱们忘了告诉少主……搬家的事了。”
    顾亭念：“……”
    他现在开始怀疑萧云柯的话了——你爹看起来和你不太熟的样子。
    ……魔尊真的不会把我打出去吗？
    他疑惑的看向萧云柯，发现他拿着一个玉佩，上面映出了一个实时影像。
    那边似乎很大的太阳，看起来很亮，连老魔尊的面容都映得年轻了几分。
    “搬家？”老魔尊倏然一转身看州溟，“什么时候搬的？本座怎么不知道？”
    州溟：“呔！不是你说别告诉你，悄悄挪了就成吗？而且是你说不想见那个……”他仿佛意识到了在实时转播，把即将出口的周青词三个字咽了回去，道，“是你说不想见那个老不死的，把一切都交给我处理了……我就这样处理了啊！”
    魔尊：“那咱现在在哪？”
    “——西南山脉，你让少主来就行了！”州溟话音刚落，好像闻到了什么味，眉头一皱，“怎么一股烤魔肉的味道？好香啊……”
    “不好啦！”有魔奴匆匆忙忙跑进来，“咱们的新魔宫烧起来啦！火嘎嘎旺呢！”
    那头挂断了，看样子是要去救火。
    萧云柯：“……”
    “……你家烧起来了，”顾亭念默默为魔宫发声，无奈至极：“还不快赶回去吗？”
    这些魔怎么总是不靠谱……前世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