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母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她这一次没被锁链束住。
    “善恶石已到，”郑河眯起眼睛，“阿视，我再问一遍——你是否确定自己没有杀害无辜之人？”
    “确定。”鬼母小声回答了他。
    话音落下，一旁的弟子把她的手轻轻割开了一个很小的口，按在了那玉白的石头上——
    紧接着那石头颜色剧烈闪烁着，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惊雷，像是要下大雨了。
    被这突然响起的雷分去了一丝注意力，顾亭念本能的侧耳，心想：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哈？”郑河有点惊讶的声音传来，那一刻顾亭念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乍然而起，他蓦然看向那块石头——
    玉白色的石头变得乌黑了。
    阿视骗了他？！
    顾亭念蹙眉，本能的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
    是萧云柯。
    他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人一样，手很轻的给他抚平衣服上的皱褶。
    “师尊，”萧云柯是站在他后面的，此刻微微低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先别激动。”
    而殿中的人基本都已经乱了，看向顾亭念的目光也微妙起来。
    ——他们还以为顾亭念先前那么为这女鬼说话，是因为笃定她是无辜的，可如今这局面又是怎么回事？
    “不……”鬼母喃喃起来，她看向那块石头，发出了咆哮，“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无辜的人！”
    善恶石上黑光涌动着，而后竟然还冒出了几个字——
    你杀了宁五。
    鬼母愣住了，随即脸色灰败的坐了下来。
    ……那个孩子，是啊，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可他真的无辜么？
    “宁五？宁五是谁？”先前那黑衣服黑链子的人开口问了。
    “似乎是她的孩子？”薛引不确定的说。
    他看过萧云柯写的委托报告，但也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
    “孩子？”那人眉头皱起来了，“虎毒不食子，这女人也太狠了，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杀了呢？”
    鬼母脸色也动摇起来。
    “——你被强暴后生下来的孩子，”顾亭念冷不丁的出声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会对他好？”
    声音攻势直直将那人掀飞了出去。
    萧云柯：“……”
    师尊你……不是说好了不激动么？
    唉，算了。
    他无奈的看了眼顾亭念，站了出去，看向了郑河，“我认为这石头的结果还需要再商榷一二，才能决定女鬼是否碎魂。”
    顾亭念想救这女人，那他自然得站在自家师尊这一边。
    ……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有做昏君的潜质。
    估计哪天顾亭念要是想杀了全天下，他也会给他擦手上的血、问他累不累……
    无条件的服从、偏爱，然后成为他手中的第二把尖利的刀。
    不过依照他师尊的性格……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你们师徒两人还真是有趣……是和这女鬼有什么别的关系么？这样为她说话？”那摔倒的黑衣男爬了起来，看向萧云柯，冰冷的问：“善恶石是不是你们提出来的？有没有说过黑色就碎魂？”
    萧云柯蹙眉，还要开口——
    “算了……”却是鬼母打断了他的话，“我认了……碎魂就碎魂吧，我……那是我该得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动摇。
    那真的是她该得的吗？
    可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让顾亭念和萧云柯更为难吧？这些人……
    “不行，”萧云柯却又说，“那个孩子不无辜！”
    “为何不无辜？”郑河眯起眼睛。
    “他身上流着他父亲的血，而他的父亲是强／奸／犯，”萧云柯说，“你看过报告就知道，宁五是女鬼被强暴后生下的孩子——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被绑在床榻上将近一年，根本没有机会打掉这个孩子才让他生了下来有了灵魂。如果可以的话，想必她也不想生下强／奸／犯的孩子。何况那孩子的死是别人间接性导致的、并不是女鬼主观意愿，而且她后来也很后悔。”
    如果不是那些人先挖她的血肉，她不会受伤，也不会吞掉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确实无辜没错——可鬼母也很无辜。
    如今他们要保鬼母不被碎魂，只能先委屈一下那个死去的孩子了。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那黑衣人又说，“你们已经被这个女鬼迷惑了！何况这石头已经做出了决断，你们还要违背它不成？！”
    他的情绪太古怪，顾亭念闻言反应过来了什么——这人为何如此坚决的要处死阿视？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萧云柯也意识过来了这一点。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张慕开口了，“其实这个石头也可以只是做参考意见，具体还是看这位女鬼的情况。”
    黑衣男子闻言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灵活变通啊！上一秒不还说它很权威么！
    但张慕手握仙器资源，他肯定是不能说他也被女鬼迷惑了，只能气愤的坐下了。
    “停——别吵了。”郑河叹了口气，有点忧愁的看向了女鬼，“你觉得你无辜吗？”
    鬼母愣了愣，“我……”
    这一瞬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有男的在对她说、有女的也在对她说，那些人的嘴巴就像一个个吃人的洞，全是帮凶——
    “哎呀，都这么久了，你也别挣扎了，你就好好服侍孙纲吧！”
    “再挣扎也不会有别的男人要你了……”
    “孩子都生了……忍忍吧，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的。”
    “阿视呀……你要乖一点，才能在人世里混得下去哩。”
    “来，把你的血给我一点……”
    ……
    环境和思想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剧烈的痛苦之下她只能麻木。
    鬼母忽然觉得累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我不无辜。”鬼母别开眼，不去看顾亭念那个方向了，“就这样吧，不就是要碎魂么？来吧。”
    她不傻，看得出再纠缠下去，局势对顾亭念和萧云柯就不好了。
    “行！”郑河十分干脆利落的说，他巴不得早点甩掉这个烫手山芋，“那明日便实施碎魂之刑吧。”
    顾亭念微微咬牙，拂袖离去了。
    外面的雨下了起来，还有越来越大的意思。
    “……师尊？”监察司厢房内，萧云柯小心翼翼，“别生气啦，今天那种情况她自己不争，你也没办法……”
    “……没生气。”顾亭念支着下巴，“只是觉得她的人格在那种情况下根本就是不健全的，而郑河那老头竟然还征求她的意见。”
    更离谱的是，还听了。
    萧云柯没说话，沉默的看着他——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和顾亭念很像。
    单论性格观念的话……就仿佛，他是顾亭念亲手教出来的似的……
    可是，他的记忆里，上辈子顾亭念在清云峰并没有教过他什么啊……
    “不行！”顾亭念似乎是越想越气，忽然起身，一拍桌子，“我要去把她从仙牢里抢出来投进轮回！”
    萧云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