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阳光灿烂，天空清澈得像海洋。
    如果再加上父母长达十天不在家，和刚高考完这几个条件，本该是完美一天的开始。
    但许然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今天是“无巧不成书”状态的第一天。
    他看着床头柜上茕茕孑立的蒜苗，内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在短短一天准备时间里，许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如果他的爸妈突然回来，大概会被刺鼻的气味顶出去，惊讶自己家怎么成了菜市场。
    在每一个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他都放上了大蒜和洋葱——据说这两样东西可以辟邪。
    白色和紫色交相辉映，蒜辣和洋葱的辛辣缠绕在一起。
    悬挂着廉价十字架的卧室门上，贴着去道观求来的符纸。
    上面弯弯绕绕的笔画晦涩难明，这反而让许然觉得很安心，至少不是用简体字写的出入平安或者年年有余之类的，看上去确实像那么回事。
    不说万邪不侵吧，起码要是真的鬼怪来，也要花几分钟辨认一下写的是什么，让他多活那么几分钟。
    在客厅正中央，还摆放着去寺庙高价购得的开光佛像，许然也不清楚是哪尊佛祖，但表情不怒自威，颇有镇宅辟凶的架势。
    许然这七天，是不准备出门了。
    他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购买了大量的即食产品，包括方便面和饮料。
    路过旁边的药店时，想了想，去买了瓶止痛药，让自己尽可能安详一点。
    “无巧不成书”，在许然的猜想里，会让他巧之又巧地碰到超凡力量，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如果碰到好的超凡力量，他会立即原地光速滑跪，抱住超凡者的大腿，满脸真诚痛哭流涕的恳求他，说至上仙师救救我，我做梦梦到这几天有血光之灾，或者小姐姐求求你了，如果你不救我我真的会死。
    具体哪套说辞，视超凡者性别而定。
    要是碰到邪恶的超凡力量，那就更简单了。
    他会毫不犹豫地吞服几粒止痛药，一手洋葱一手大蒜，然后在鬼怪狰狞的目光里，平静地含笑九泉，让鬼怪知道什么叫凡人亦有风骨。
    总之，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出去的。
    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像恐怖片里的蠢货男女主角一样，明知林有鬼，偏向密林行。
    他宁可父母回来的第一句话是“哎呦，你这孩子怎么宅在家里不出门啊，家里怎么这么多垃圾”，也不希望他们用惊叹的口气讨论“你看咱儿子，栩栩如生的，我刚才差点以为他要动呢，对了，咱什么时候要个二宝？”
    第一天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无事发生。
    “你说，是不是我真的理解错了？”
    许然慢悠悠沏开一盒桶装泡面，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果蔬干，把盖扣上。
    这天上午已经过去了，仍然无事发生，但许然心里的不安更甚。
    在看搞笑片的时候，他时刻担心着背后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冰凉地贴在他的脸上，一边发出尴尬的罐头大笑声，一边用血盆大口把他吞下去。
    “可能吧，”系统回答，他听起来心不在焉，“也许吧，大概吧。”
    “你又在干嘛呢？”
    许然好奇地问。
    “我在思考，有没有可能在你死后换个人继续发光发热。”
    系统悠悠的说。
    “你他么……”许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忠臣不事二主，你没听说过吗？”
    “还有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
    系统很快地反驳了许然：“你这棵歪脖子树，目前看来已经摇摇欲坠了。”
    面香传来，显然方便面已经泡好了。
    许然刚想一边吃，一边痛斥系统的叛徒行为，电视里流畅的人声戛然而止。
    电视屏幕从明亮，一瞬间变成漆黑。
    刚才屏幕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负气吵架的男女主，鬼魅般消失不见，整个房间，压抑的呼吸声伴随着细微的心跳声。
    到后来，心跳声渐渐变大，加速跳跃的心脏在胸腔里挣扎着，想要逃离这死一般的安静。
    许然取泡面的手刚伸到一半，就僵在空中。
    他吃力地缓缓转过头，看着漆黑的屏幕从最边缘开始发亮。
    光点跳跃着挤向中央，聚集拼凑在一起，先是草絮般杂乱的头发，然后是半遮半露的额头。
    伴随着“嘶嘶”的声音，一个黑白的人形渐渐从屏幕上显露出来。
    许然心中的慌张一下子喷涌到最高点，他猛地转身，不管不顾地朝门口冲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迈开脚，手就触碰到了铁制的门把手。
    即使在炎炎夏日里，门把手依然冷酷得像冰。
    许然拼尽全身力气，用力向下一拧，门把手坚硬的边缘，卡得他虎口生疼，然后他顺势推开门，等不及门完全打开，就从光明透过的缝隙里，挤了出去，然后“咣当”一声，死死合上木质的沉重大门。
    腕部突然生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差点被卡在大力关闭的门缝里。
    许然惊魂未定地把脊背抵在房门上，盯着对门贴着的血红“福”字，大口呼吸着腥味十足的空气，他的腿部已经发软，他不想再跑，但他不能不跑。
    屋里的那个东西，不管它是什么，都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出。
    于是他转过身，想从楼梯里快速冲下楼。
    可问题是，已经有东西在那里了。
    巨大的湿腻蛇身，从尾巴尖一圈一圈地卷曲盘起，死皮和肥肉荡漾着，像脂肪山上立着焦黑的枯骸，褐红色的花纹印在乌黄的皮肤上，挤满了楼梯的每一寸空间。
    可蛇头呢？
    蛇头在哪里？
    许然无意识地目光随着蛇身游移，视角从俯视到平视再到仰视。
    当他的脖子已经弯折到无法向后时，他看到了。
    哪有什么光明的缝隙，这个楼梯里最亮的，是巨蟒白森森的毒牙，横七竖八交错着如剑戟丛林。
    巨蟒的整个脑袋，悬在许然头部的正上方。
    涎水粘稠浑浊，缓缓流下，腥气扑鼻。巨蟒猩红的舌头上，每一根青色的倒刺都在缓缓舒展，做进食前的准备。
    而巨蟒贪婪得意的目光，正倒映在许然惊恐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