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没见过白金。
虽然白金这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地色系,瘦且不高,但跟着小婷弘哥儿进门时,阿铁还是被吸引着多看了两眼。
之后见她一直在夏老板案前安安静静地看,嘴角还撇着,眼神也似是朗朗而欣赏的样子,好像用表情在说,“你小子不错嘛。”
杀鱼师傅没有什么讲究,夏鱼这会儿刚停下手中事情,还没来得及回答阿铁关于鲈鱼的问话,又被阿铁问了一句——
“夏老板,这是你的女朋友哇?怎么不介绍介绍?”
夏鱼本想说‘只是相识的朋友’,白金却咧嘴笑了笑,“噢,暂时不是。”
这回答之准确,都不用夏鱼补充,阿铁就懂了——
现在还不是,那以后多半就是,简直冷静又准确。
因为这准确冷静又平和的回答,阿铁就觉得眼前这个人气质很好。
“噢,”阿铁恍然大悟似的笑了笑,“你好你好,我叫范铁铁,批发市场杀鱼的。”
“你好,我叫白金,做服装生意的。”
阿铁又问夏鱼,“这鱼怎么弄的喔?你烤猪,我来帮你弄鱼好了。”
白金倒是看见夏鱼准备的材料有点不一般,就说,“我来吧,得不得?”
“得。”
范铁铁回到老婆那儿。
媛姐陪儿子去玩了,这会儿他老婆又在跟程佳涵聊天。
他老婆问,“那是夏老板的女朋友喔?”
阿铁原话照答,“人家说暂时不是啦,意思很快就是啰。”
他老婆一边摇着婴儿车一边说,“气质真好。”
程佳涵在一边偷笑了一下没有吭声,然后他们又继续交流各种鱼的各种吃法来。
阿铁一离开,夏鱼这边又变成二人世界。
夏鱼这会儿才笑起来,“暂时不是,哈哈,你是真够幽默。”
一边笑着一边用大铁叉穿猪。
虽然明知夏鱼不会翻车,白金还是提醒了一声,“别把猪皮戳破了喔,以后上婚宴给人家烧猪,破了皮小心别人把你烧了。”
夏鱼抬头看白金,像是在看阿黛尔,扑哧笑了一声,“我烧的就是金猪。”
白金噎住,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阵欢喜,笑道,“噢,都会说俏皮话了。”
夏鱼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对,暂时还不是女朋友的朋友,你好。”
白金莞尔,暖洋洋的心意就从眼神和微笑里落了出来。
夏鱼也不撩了,烧金猪火候要控制好,前期的工作也要做好,调料要细心慢慢腌,要耐心揉搓一两个钟头,才均匀,才好入味。
还要在一边放着,等猪和调料自然发展一下。
烤的时候火不能太大,太大会烧焦猪皮,猪皮会裂,不能太小,太小了那白色的猪皮烧不成金色的。
梅老师聊过的,粤省人的婚宴上,那金猪是图吉利的,有寓意的,象征新人纯洁的,要是不能给主家烧出金猪来,或者把猪烧坏了,那罪过就大了。
所以他对白金姐也点到即止了,怕过火了就糊了。
白金刚才把阿铁支走,其实就是想单独在这儿呆一会儿,刚刚这点小事,够她满足一阵子了。
她实在也无法接受压迫感很强的追求。
她这个理智又强势的人,其实对自己的心看得比常人要清楚一些,最早的时候是无所谓,没有谁是谁的谁。
现在却觉得,如果没了这个人,可能会觉得有些遗憾。
拉扯一阵满足了,看着一盆子鲈鱼又犯了难。
她咂咂嘴说道,“你是一天比一天想象力丰富,芭蕉叶烤鱼,南洋风味,过分了。”
“嗯啊,美食家,阿铁都没看出来,你看出来了,等会儿我自己弄吧。”
白金强势,戴上塑料手套,“你这叁巴酱一闻就是马来味儿,我做饭不行,抹个酱总行。”
说罢费力把鱼盆子端了起来,端到他身后另一个案台上,放在准备好的叁巴酱旁边。
石头案台边上放了一叠绿油油的芭蕉叶,这玩意在南洋热带小岛上当然不稀奇,这个季节在江海市就稀奇了。
虽然电商啥都卖,不过有时候这种平平无奇又不太好弄的食材,夏鱼就直接和阿黛尔一起去找了。
夏鱼说,“你把鱼弄到叁巴酱里滚两圈,揉几下就可以拿出来了,一会儿我来包芭蕉叶。”
“好。”
夏鱼那叁巴酱也是又香又红的,白金有很长一阵子没吃过南洋料理了,闻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香味,一边揉着手里的鲈鱼,一边往肚里咽口水。
叁巴酱是洋葱大蒜生姜南姜等等打底,加上耗油和虾酱,又加入石栗、香茅和斑斓叶之后,就多了一层甘甜,最后和糖盐油拌在一起,打成酱,再文火炒熟,香甘甜辣鲜俱全,还不显得味重。
而南洋的很多娘惹菜,在用了叁巴酱的同时,还会加入柠檬或者酸柑,给那热带的湿闷天气增加一丝清凉。
芭蕉烤鱼,就是用叁巴酱腌制了鱼之后,用芭蕉叶裹上,再放到铁板上煎烤,烤到芭蕉叶外皮发黑,让芭蕉叶的清香渗到风味独特的鱼肉里面去。
白金把揉搓后已经挂上一层亮红酱汁的鱼端了回去,“很期待。”
“期待什么?”
“芭蕉烤鱼啊,好久没吃过了。”
“那一会儿你多吃点。”
“好啊。”
院子里大家都在玩,也都期待着今天这一顿大菜。
白金看着房檐前面还放着一堆香料,边上一个石臼,就问他,“香料你都是自己舂啊?”
“喜欢呗,”夏鱼说,“以前楼里不敢舂,怕扰民,现在有工坊了,就可以舂了。不过大批量的我也得用机器。”
白金问,“跟小时候一样舂,是吧?”
“你咋知道?”
“猜的。”
夏鱼柔和地笑起来,“小时候我妈不许我去厨房,她爱自己坐院子里舂辣椒,或者其他什么香料,我喜欢闻,经常抢着去舂。”
“你爸妈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不让你下厨,差点白瞎一个天才厨师。”
“哎。”夏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该自夸还是自谦,就只好低头干活不说话。
白金看他那样子,无声地笑了笑,就走到屋檐下去了。
不一会儿,夏鱼听见身后传来舂石臼的咚咚声,总裁姐姐文文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刘海随风飘,小手捏着那铁杵,一下一下舂着香料,不时捋一下鬓发。
白金回忆着青萍市那个老居民楼下的旧院子里种着的花,就想象着于大姐年轻时候的样子,那肯定是一幅宁静的好画,就像她小时候在院子里涂鸦,奶奶在浆洗,爷爷在裁衣服,满院的桂花香。
而夏鱼,心肝儿尖尖都在颤,只觉人生之美好,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