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婷风风火火地忙里忙外。
等待午饭的这段时间,院子里就只有剁辣椒的夏鱼和雕木头的弘哥儿。
哦,还有几只八哥。
少年白皙、清秀,长得高,虽然秋天衣服厚一些,但想来身上也是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头发干干净净又硬朗,眼睛也黑亮亮的,看不出来半点曾经被恶疾缠身的痕迹。
虽然他这两年呆在家里看铺子确实又是受了恶疾的拖累。
中午饭没好,他的木雕倒是雕好了。
夏鱼问他,“能给我看看吗?”
和誉弘有些腼腆地笑着站起身,抖落半身的碎木屑。
他走到夏鱼面前来展示给他,“还没上色呢。”
“雕的阿拉蕾啊?”
他又笑了,“婷婷有这么像阿拉蕾吗?”
“啊?”夏鱼尴尬地一愣,要不是这会儿一双戴着塑胶手套地手上全是鲜红的辣椒水,他是真想仔细拿过来看看。
弘哥儿又把小木雕拿近了一点,“阿拉蕾有这么高吗?”
夏鱼笑起来,“天王盖地虎。”
少年接茬,“婷婷一米五。”
然后他马上又说,“可还是比阿拉蕾高啊,夏大哥你再仔细看看?”
夏鱼这下又端详了一番,这才真的看出来那圆脸里的清秀来,这个是小婷的独有气质——乍看风风火火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拉蕾,处久了就能发现清秀文静的一面。
夏鱼说,“她要是不当厨师,肯定也是个看上去文静秀气的人。”
弘哥儿耸了耸肩,“那她就不是她了啊。”
这就好像是泡椒加糖醋才能出炒出鱼香味,现在非要把泡椒去了,那就只能是个单纯的糖醋味了。
夏鱼就想到人家的两人的爱情虽然开始于十九岁这个正飞扬的年纪上,这会儿在这个宁静小巷里好像岁月静好的样子,但人家却实实在在是经历过一回生离死别的感受的……
于是他点头如捣蒜,“有道理。”
手里的辣椒也没有多少了。
夏鱼半低着头,拿着菜刀咚咚咚地一顿剁,鲜椒碎终于完成。
弘哥儿把木雕揣到兜里,给夏鱼拿了一个干净的陶盆来,帮着他一起把剁椒装好。
牟娉婷适时从屋里跳了出来,麻花辫子荡漾在身后,她跑过来问夏鱼,“鲜椒剁好啦?”
“好了啊,给你拿进来。”
她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保鲜膜说,“就放外面呗,先封一个下午。”
“好吧。”
夏鱼把那一盆散发着新鲜辣味的剁椒放回了桌子。
弘哥儿这时回了屋,很快又返回,手里一个提篮,里面一堆调料。
小婷莞尔,“弘少爷动作快呢嘛。”
和誉弘仍旧微微笑起来,把提篮给她放一边,自己回屋去了。
小情侣打情骂俏,夏鱼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此时此刻,要是阳春三月就好了,一定是一幅好画。
等等,没对,他想,我什么时候看忽然开始考虑绘画构图和生活时刻的捕捉了?
小婷目送完自己男友回屋,转身顺手就把提篮里的一碗蒜末倒进了剁椒里。
“夏大哥,想什么呢?”
夏鱼撇撇嘴,懒得掩饰,就说道,“刚刚看着你们俩那个样子,感觉是一幅好画,可惜我不会画。”
小婷不像往常一样古灵精怪地怼个什么回答,只是‘哦’了一声,又舀了几勺盐,洒进辣酱里。
她的手生得挺圆润的,并不怎样白,右手腕上也有一根红绳,红绳上系着一个大概是纯银的小铃铛。
手沿着陶盆走了一圈,盐就很写意地撒匀了,又用筷子叉了一块腐乳进去。
夏鱼知道这一步,腐乳代替味精,鲜味不一样。
然后她加了点黄酒。
用筷子拌匀之后,才把明亮的冷清油加进去,一直到把剁椒全部淹没下去。
“你这油香,”夏鱼说,“葱油呢吧。”
“大厨家的鼻子就是灵。”
小婷说着,用保鲜膜把陶盆封好了,“太阳底下放放,下午再装罐。”
夏鱼说,“你这个鲜辣酱不知道有多好吃。”
“要不分你一点儿?”
“不用啦,”夏鱼说,“我自己有一小罐,自己吃,用得不多的,我哪有你这么嗜好辣椒啊。”
“那行吧。”
弘哥儿是回房间给他的小木雕上色去了,黄月在二楼做饭,明先生和严奶奶在前面看店,于是小婷找了两个板凳过来。
两人就在院子里坐下来。
小婷问,“月月做得还不错吧?”
夏鱼说,“那是相当得不错,这样算来,现在我就有两个灶了。”
“挺好。”小婷微笑道,“你给她开的钱那么多,她挣着也开心。”
“这样打工不影响学习吗?”
小婷说,“影响啊,怎么不影响?周一到周五,本来下午到晚上的学习时间都得匀出来挣钱,周六补一补,她自己为了能试试新菜式,周六跟你出来买梅菜。午饭吃了,她下午又要回学校去补作业什么的。”
她又说,“不过,好歹你让她掌勺切配什么的,成绩嘛,不挂科就行了,到了毕业拿到本本,在你这里有这么多实践经验,也是不错的,如果你一直对美食都这么有追求的话……”
夏鱼心想,我要是对美食都没追求了,那就不是咸鱼了,那是死鱼……
然后他往二楼望了一眼,又说道,“黄月懂事的,一来你这儿就找活儿干。看似客气,实际又不客气,真诚又不卑不亢。”
“对啊,”小婷说,“月月是个很好的人,咦,之前我还想,你别对她起心思呢。有些人就是觉得自己发发善心,帮助一个女孩儿就算是喜欢,怕你是这种烂好人。”
夏鱼笑了笑,“你们的心思可真是多。”
“哈哈,”小婷笑起来,“但她也不乐意找你这样的,嫌你条件太好,想不到吧,有钱也是缺点,哈哈哈哈。”
夏鱼也笑了,朋友之间谈论这种话题总是很随意,然后他说,“施舍的肯定不是爱情,幻想的也不是。”
“有深度噢。”
“咳咳,”夏鱼正色道,“本人可是教育部认证的文学学士!”
小婷逗乐道,“咦,真看得起自己。”
“武侯说过,不宜妄自菲薄。”
小婷又想跟好玩的夏大哥怼两句,于是说道,“武侯还说过,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令小婷意外的是,夏鱼没有搭腔。
夏鱼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瘦削的小身影。
也许是因为存在于脑海的想象中,竟然发现那身影和记忆中的妈妈有几分重叠。
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武侯还还还说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牟聘婷不知道这会儿夏鱼在想他自己的心上人总裁姐姐,还以为自己玩笑开过火了。
于是她连忙跟夏鱼道歉,“嗳,夏大哥,我能不盼着你好嘛?对不起啊,不该拿你事业开玩笑。感觉你这一阵变化有点大呢,忽然之间比以前好像深沉了许多。”
“是吗?”夏鱼又立刻兴奋起来,“这可真好哎。”
小婷真诚而肯定地点点头,“是啊。”
这时候,饭好了,黄月在楼上喊了一声,夏鱼和牟聘婷就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