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下车，在他爸身边还是显得小只，但是瘦了，也变好看了。
    傍晚时分，夏东自己在电脑上捣鼓母子俩看不懂的玩意。
    于海霞看着夏鱼在厨房里做菜。
    看他切土豆丝，刀法细密地把土豆全部切成粗细一致的细丝；
    他要做油炝白菜，莲花白手撕到最后竟也都是大小差不多的叶片；
    他要做酸菜鱼，一条草鱼三下五除二就卸了；
    看儿子做文思豆腐，更让于海霞大开眼界，就是可惜了家里没有鸡清汤，夏鱼跟妈妈解释，只能用姜肉汤来调了。
    买回来的莴笋，叶子被他改下来做了蒜蓉炒凤尾；
    莴笋头一部分切成小青丝，撒点小米辣凉拌了，另一部分被他用来和那堆鸭掌一起红烧了。
    于海霞看得出神，家里两个小灶都不够夏鱼摆弄。
    她的好大儿一言不发，穿着围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在同时操作两个灶，十分专注。
    在于海霞眼里，一恍然，距离他第一次在厨房里被菜刀割手，也已经快二十年了。
    本来以为这吃货儿子早已不再想厨房里的这点天地，结果还是成了个大厨师。
    不知不觉，一大桌子菜就好了，夏鱼使唤她，“拿碗筷啊，妈。”
    于海霞这才从恍然之中回到现实，“好好，拿碗筷。”
    然后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东东儿，吃饭了！”
    “马上，等一下。”
    于海霞自顾笑笑，每次喊他，他都这样，她自己拿着碗筷去摆桌子了。
    厨房里还煮着一锅鸡爪。
    于海霞对夏鱼说，“我本来说鸭掌和鸡爪一起烧来吃的。”
    夏鱼俯视着妈妈说道，“你不是最喜欢吃泡凤爪吗？干嘛一起烧来吃？”
    “那你爸还喜欢吃卤鸭掌呢。”
    “那我没办法，”夏鱼嘿嘿笑了笑，“家里没卤水，我照顾不了他了，只能照顾你了。”
    于海霞莞尔，继续摆桌子，不说话了。
    泡凤爪还是容易做的。
    就两个关键点，第一是鲜鸡爪去腥臊；
    第二就是要有一坛特别好的老坛泡菜水。
    当然，煮鸡爪也要掌握火候，不然鸡爪就太软了，就没那个口感滋味了。
    鲜鸡爪去腥臊之后煮熟，然后放到干净泡菜坛子里放凉，再把熟透的老坛泡菜水倒进装了熟鸡爪的坛子，同时把需要的泡菜也加进去，一般是泡椒和胡萝卜；
    也可以是泡的野山椒和青笋之类；
    封坛之后泡一天，泡菜水的滋味就会完全浸透熟鸡爪；
    吃起来又弹，又有泡菜那酸辣清甜的冰爽滋味，若是夏天，还能加点柠檬进去，再放到冰箱里冻一冻……
    妈妈爱吃着鸡爪看综艺，爸爸喜欢一只手啃鸭掌另一只手喝酒……
    今天最后煮的这一锅鸡爪，一半是脱了骨的，还有一半没有脱骨。
    脱骨的吃着爽，咬在筋条上那韧弹的感觉无法言表，但妈妈也很喜欢啃有骨头的，一边啃一边嚼骨头，也是她的一大乐趣。
    暖黄的灯下，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吃吧，”妈妈说，“儿子你这水平，比我和你爸高多了。”
    夏鱼笑了，“这不就专程打飞的回来跟你俩汇报工作了嘛？”
    夏鱼看见爸妈两人相视一笑，满以为他俩是为着自己专程回来做的这一桌菜而笑。
    其实爸妈心里想的是，最近黄历翻到哪一篇了？
    上周来了个白金，这周东风就把亲儿子刮回来了。
    夏东吃了一片白菜，“嗳，夏鱼儿你这个炝炒白菜才叫炝炒白菜嘛，不像你妈炒的，尽是水。”
    于海霞吃了一口，白菜叶子带来一嘴火爆的锅气，确实，这才叫炝炒，自己炒的总是又柔又软水又多，一点口感都没有。
    她感叹了一声，“炒的真好啊。”
    夏鱼自己嚼着一片半肥瘦的白切肉，嚼得不亦乐乎，忙里偷闲地说，“炒得好你们就多吃呗。”
    一家人吃得开心。
    爸妈问他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夏鱼对此很是骄傲，就把手机拿出来，给爸妈看对账单。
    好嘛，十来万块钱是有的了。
    一边祝贺他，一边又再一次叮嘱他，“不要飘。”
    夏鱼说，“我知道。”
    于海霞盘算着儿子一年的收入，乐观点算也是几大十万，心里先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又升起来一股隐忧——
    虽然知道自己下的崽儿是个老实孩子，还是怕他有钱了就发飘，膨胀，碰不该碰的东西。
    于是就想到白金那儿来，小金比儿子成熟得多，她看不出来小金有没有嫌弃儿子的意思，这号大老板，有一部分是对所有人都很尊重的。
    想着这些，她就问夏鱼，“夏鱼儿，你跟妈说实话，你和白金现在是什么状况。”
    “哈哈哈哈，”夏鱼笑起来，“你们会不会觉得祖坟冒青烟了。”
    “屁！”夏东一筷子打到夏鱼手上，当然力度不大，是警告的意思，“你如果真能追到人家，第一件事情，先把财产公证做了。”
    “是呢，”于海霞在旁边幽幽地附和老公，“你找到人家都已经是少奋斗一辈子的事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喜欢干点自己的事情，不像你爸爱折腾，你找到人家。人家那么大一个老板，除了工作忙，就算你一分钱不图人家的，可人家照样随便提点你。要说祖坟冒青烟，那真是，可你自己也要找个事情做啊，不然能长久吗？”
    夏鱼捂脸笑，“爸妈教育得是，可妈妈你不是说，不怕儿子混吃等死，就怕儿子想出人头地吗？”
    “呵，”于海霞笑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你知不知道，小朋友，时代变了。”
    “妈，”夏鱼傻呵呵地笑起来，“你挺潮的哈，大人，时代变了。”
    “我就想好好做我的摊子，”夏鱼说，“一边做一边研究咱国的美食文化，或许以后开个店，或许……当个美食作家？”
    夏鱼看见爸妈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觉得当然爸妈说得对。
    认识白金姐之前，躺着，慢慢挣钱安稳生活，当然没有问题；现在认识人家了，安稳当然还是可以图，或许白金姐图自己的也是那份安稳呢？
    但摆烂那是肯定不行的。
    “你是学中文的，”夏东说，“也算专业对口。”
    然后妈妈仿佛化身人生的智者，“儿子，白金的钱，你挣十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但她也是继承来的，我跟你爸都看了好多资料了。就跟那贾老二似的，人家那是父辈抓住了机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想着挣一样多的钱去和人家比。网上那些暴富的，看看就好，贾老二怎么暴富的我和你爸最清楚，和他在网上说的一样吗？”
    妈妈又说，“说这些，我们的意思是，你自己找个事情做着就好，别就光想着自己穷，她富，就要逼自己挣钱来追她。你想想，要是比钱，你比得过那些学历又高，又有钱的富二代吗？又不是每个富二代都是纨绔子弟对不对？”
    夏鱼看着爸妈，想了半天，最后说，“都说投胎是技术活，我看我投胎技术不错。你俩真是从上到下都充满了智慧。”
    爸妈都笑了，他自己也笑了，然后说道，“白金姐那个人，我看她把工作的责任看挺重的，自己又没什么奢华享受，除了工作，就是画画。”
    “那不就跟我们泡菜厂老板差不多嘛，”爸爸说，“有一类做企业的老板就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老板呢还是商人气息重的，只是对员工，对工厂还是上心的。”
    妈妈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些有钱人也一样，有贾老二那种的，就有秉性好的。”
    夏鱼点点头，“知道了。”
    他扒了一口饭，然后就想起了上次在总裁姐姐家里看到的她的画，她挂在画架边上那五颜六色的围裙，画上那个夜下草原中的行者……
    他心里想，如果她不是继承了家里的企业，肯定会是个特别有名气的画家。
    她发在微博上的水彩色调都很明亮且温柔，和她家里画架上那画有着强烈的反差。
    夏鱼想象着她穿着那洒了许多颜料的围裙画画的样子，心有戚戚。
    妈妈又往他这边凑了一下，把他从想象之中拉了回来，“儿子你说实话，你和她现在是什么进展？”
    “挺好的，”夏鱼说，“她知道我喜欢她，允许我追她，她答复我说，她需要一些时间，让我放心。”
    爸妈都笑了，如释重负般地感叹，“喔唷，可以，可以。”
    三人又开开心心地继续吃饭了。
    于海霞和夏东始终没告诉儿子，白金来过的事情。
    上周给白金换的那套碎花床品并没有拆洗，只是整理了一下。
    夫妻两个觉得白金是个很好的人，既然儿子这么说，他们又回想起上周白金来的时候那个表现。
    虽然是意外相遇，但这姑娘在家里那么随意，估摸着她透露给儿子的意思是没有打折的。
    于海霞心喜，又觉得白金好了，觉得她跟自己一样——
    选对象只选一个，心里考察好了就只认一个，不耍花花肠子。
    看她那个机灵劲儿，鬼知道有没有在儿子房间里留点什么惊喜。
    想着想着，老母笑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赶紧收了碗跑去把电视机打开，并破天荒地给夏鱼甩了一句，“夏鱼儿，做事做到底，一会儿你洗碗哈。”
    不行，必须要看综艺才能控制住，不能让儿子发现了。
    夏东能绷，设备厂家那个大学生给了他一堆plc程序，他还寻思着一会儿再去电脑上捣鼓捣鼓，既然已经知道俩孩子的情况，满脑子又只剩下技术了。
    夏鱼则想，难得回家来一次，也终于霸占到了一次厨房，那就霸占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