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霞天不亮就起床了,家里屯的馒头已经放了两三天,不好意思拿出来招待人的。
光馒头也不行,她打算再给白金煮碗面,家里又没鲜面了。
盘算着这些,属实是给夏东和夏鱼做饭做成习惯了,完全没考虑白金那小身板有没有这么大的饭量……
她跟天底下许多当妈人心里想的一样——多吃点,多吃点就长胖了。
他们家附近那个菜市场凌晨还要兼做小规模的蔬菜批发,凌晨两三点钟就开市了。
小蔬菜批发商开小货车来批发给零售摊主,四五点钟的左右批发完毕。
批发商五六点钟离开,然后零售摊主迎接早起买菜的中老年人。
那边的早餐店一般三点半就起来忙活。
肉摊子的摊主们则是五点到六点之间拉着温热的白条猪进场……
十年前,菜市场边上来了一家北方人。
是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四个中等身材的精壮小伙子,还有个瘦瘦的、高颧骨的、看上去很文雅的年轻姑娘,把一间许久没人租的便宜铺子租了下来。
天天卖馒头和各种北方的烙饼。
北方的面和南方的面就是不一样。
十年了,大家看那家人,小伙子揉面也是一样的揉啊,为什么蒸出来的馒头就是比他们青萍本地所有的馒头店都好吃?
有很多人都看见过他们的面粉,都是北方产的。
于是这家人用了十年的时间成了青萍市最有名的馒头店。
他们家的馒头都是现做现卖,天不亮,四个小伙就在铺子门口的棚子下和面。
然后上蒸笼蒸,他们家的蒸笼一共要垒起来两米多高,有四组蒸笼。
取蒸笼的时候得两个人,小伙子要用人字梯爬上去才能取下来,一个人取,下面一个人接。
馒头出笼的时候又泡又白,麦香能飘半条街。
于海霞买了一斤肉酱烙饼,两条馒头,在隔壁鲜面店买了五块钱的细面。
又买了一把沾着晨露、散发着清香的小葱,还有她挑拣出来的西红柿。
活禽店的老板也出售一些走地鸡的鸡蛋,两块钱一枚,她也买了一些。
临了,她又花九十块钱买了两只嫩鸽子。
活禽店的老板也是老街坊,两只嫩鸽子,分分钟就给她处理好了。
时间匆忙,炖是来不及的,只能煮,所以用便宜的嫩鸽子。
于海霞匆匆忙忙回到家里,夏东已经起来了。
他俩偷偷看了看儿子房间的门,没什么动静,看样子小金还在睡着。
二人互相默然微笑,一同进了厨房。
夏东说,“买这么多,你不怕撑着她。”
“嘁,”于海霞说,“她吃不了的,你吃。”
“行行行,我吃就我吃。”
夏东说完,就往电饭煲的煮米釜里加了些热水,把馒头放在电饭煲的蒸格里,开保温保着馒头的温度。
于海霞买鸽子的时候就让老板把鸽子斩成了小块,这会儿自己在水槽里仔细清洗了一下,在葱姜盐水里又搓洗了一下。
最后还焯了一下水,才把鸽子肉放进煮锅清澈的水里。
果然,仔仔细细洗过的鸽子肉没有泛任何肉渣血沫出来,清水的表面立刻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油花。
夏东帮她打理葱花,她就调鸡蛋。
今天的鸡蛋颜色很鲜亮,调好之后,在铁锅里把鸡蛋炒成漂亮的蛋花就关了火。
抽油烟机有些旧,屋里一大股炒鸡蛋的香味,她把鸡蛋铲起来放到碗里备用了。
煮鸽子的汤很快沸腾起来,嫩鸽子的淡淡肉香也飘了出来。
嫩鸽子禁不住炖,但煮着吃也是不错。
“番茄好了。”
于海霞说,“扔铁锅里吧。”
夏东照做。
她微微炒了一下番茄,然后把鸡蛋混进去,马上把鸽子汤也倒进了铁锅。
这才抓了一大把面,扔进铁锅里。
然后就拿着漏勺站在锅边,不停地轻轻搅动锅里的食材。
汤让几种香味都变得温润,这温润之中,还有电饭煲那儿溢出来的麦香。
“好香啊。”
夫妻俩循声扭头,是白金起来了,正显得有些惊喜的站在厨房门口。
头发理过,但没完全理顺,还有点儿乱,小小卧蚕有点发泡,一副刚睡醒的凌乱样子。
“小金你快去洗漱了吧,”于海霞说,“一会儿就吃早饭。”
“好啊。”
白金走了。
夫妻两个又是相视一笑。
不久之后,三碗嫩鸽子汤煮的番茄鸡蛋面就端上桌。
白金正饿着,而且有些冷,看到那面条就是喜道,“哇,好丰盛的早餐。”
于海霞抹抹手说道,“家常的面,也不知道小金你能不能吃得惯。”
她略去了鸽子没说。
白金一眼看出来那嫩鸽子肉块,忙说道,“吃得惯的,我不怎么忌口。”
鲜面干净,肉汤就纯粹,没有糊糊,番茄给肉汤染了些许红色,金黄的蛋花伴着红嫩的番茄隐隐绰绰,青葱散落,不密也不疏。
总是恰到好处。
油花飘浮着,她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西红柿鸡蛋面就是这个样子的啊,炒鸡蛋花花就着番茄胡乱煮煮,下了面加点调味料就好了。
可眼前这碗,和桌子正中一盘面皮光滑的白馒头,就让白金想到了半句诗——犹自带岷峨雪浪,锦江春色。
夏东说,“小金,你随意吃。”
白金露出一个笑容,“好。”
鲜面又韧又滑,汤又醇又香,带着番茄那股自然的微酸。
鸽子肉嫩,又脱骨,鸡蛋更是蛋香和着油香。
两口下去浑身暖和,瞬间开了胃。
然后白金伸出她那小手又抓了一个馒头。
好好好,夫妻两个心里乐,这馒头可瓷实,一个馒头加一碗面,她那碗里还铺了鸽子肉,小金能吃,能吃就不怕瘦。
“还有泡菜。”于海霞把盛泡菜的盘子往白金那儿推了推。
白金倒也不客气,夹了一块白萝卜皮。
酸脆清甜,好吃极了,这味道瞬间让她想起夏鱼炒饭里的那泡菜味,完全是一个路数,原来妈妈手里的才是正宗。
于是她就着泡菜又啃了口馒头。
“这是杠子馒头吧。”白金说嚼着馒头说。
“对啊,”于海霞说,“那家人是北方来的。”
这馒头和南方的馒头不一样,南方馒头论个,这个论条。
白金一边吃一边又说起了这馒头——
做法有点像花卷,先把和好的面擀成厚面皮,修成矩形,然后卷起来,盖上纱布发酵。
发好的馒头条是平底圆弧顶的大长条。
然后用面刀切成长条,长条中间再开一刀,最后上屉蒸。
蒸好之后的馒头皮像孩子皮肤那样又白又嫩,又细腻光滑,还很紧致。
因为开过一个浅刀,膨胀的时候那个刀口就会变深,多余的气体从那里出来,而不会让馒头皮裂开。
这样一条馒头,吃的时候掰开,就成了两个。
很韧,很有嚼头,按摩牙龈似的,不像一般馒头一样会散,会塞牙。
白金最后说,“高筋面粉韧,用来做馒头,和面技术要求很高的。”
说完又啃了一口馒头,使劲嚼了好几下,就着酸脆的泡菜又吞下去了,这会儿她那碗面也快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