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认真烤着串，小婷蹲在一边做点杂事。
几个吸烟的男同事走到一边去，散开了。
开场三盘菜下去，大家心情都变得爽朗了许多。
李雨欣则走到夏鱼这边来，“夏总，还有……”她看着小婷思索了一下才说，“还有牟少奶奶。”
小婷一听，脸是红了大半，这大姐还挺有意思，就抬头笑起来，“你就听那咸鱼哥吹呢，啥年代了，还少奶奶呢。”
“哎，这就不对了，”夏鱼分辨道，“谁在家里还不能是个宝了？说你是少奶奶有毛病？”
李雨欣掩嘴微笑，心道这夏小胖离职出去摆摊这么些天，人倒是比以前活络多了，也更有趣了。
李雨欣说道，“我看夏总说的没毛病。”
小婷微笑着抬头，捋了一下额前的一缕头发说，“还是叫我小婷吧，叫我小炸弹也可以，喊我一声牟大厨我也不谦虚。”
喔唷，李雨欣想，这么点大就这么自信，以后不得了的嘞。
李雨欣笑笑说，“我们刚刚在那边吃，我就看你俩一点儿也不动。别那么讲究，今天是请所有人的，你们也吃啊。”
夏鱼一听，“李美女，这可是你说的噢，我都快憋坏了。”
小婷也笑笑，“好，美女姐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李雨欣摆摆手，又款款转回去了。
瞧着她的背影，小婷对夏鱼说，“这大姐气质挺高的噢，当然比北湖饭店那些真富婆还是有区别。”
“她呀，什么都写脸上的，”夏鱼笑笑，“你只要说她美，就是好朋友，你要敢说她丑，当场就翻脸。”
“哈哈哈，都这样。”
夏鱼好奇，又问，“真富婆是啥样的？”
“容光焕发，满脸科技，一身上下的行头能顶你这车五六台，举止端庄优雅，说话就是又看上了哪个楼，打算买下来，或者是哪哪儿有个盘子，几个亿，打算随便弄弄，要不然就是说江心餐厅的高级菜吃腻了……”
她埋头把洗好的一把豆芽捞出来，又说，“有时候又说，看上了什么游艇什么的。反正就这些，无时无刻想让你知道她有钱。”
“怪不得你们刘经理说，在江心北湖饭店工作能认识不少高端人士。”
“嘁，当然咯，总厨说了，夏大哥你是那万中无一的烹饪奇才，你要是肯来咱们饭店，迟早把你捧上国宴大厨去。老刘诱惑你呢。”
夏鱼一听就紧张，他手里的烹饪技巧是出神入化，但总觉得，和人家一步步学出来的比起来，缺点意思，缺对美食的感触，缺对美食和生活的很多理解。
想了半天，他居然对小婷说了句不会露馅的实话，天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那个词的。
夏鱼说，“算啦，我缺底蕴，我只想安安静静摆摆摊。”
小婷昂起小脸，盯着他的围裙看了半天，才歪着脑袋说，“确实，这么大个咸鱼挂面前，一看就知道没有梦想。”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婷一点儿也不掩饰，脱口而出，“国宴大厨。”
然后又问夏鱼，“咸鱼哥，你当真没有梦想？”
“谁说我没有梦想的？”夏鱼恶狠狠地撸了一串掌中宝。
顺手又递给小婷一把各式烤串，小婷甩了甩手里的水渍，接了，也津津有味吃起来。
掌中宝就是鸡爪掌心的那坨肉垫，咬起来又脆又嫩，不过后来因为爱吃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发现鸡身上的软骨带着点嫩肉一起卸下来，口感也接近。
所以掌中宝本来特指是鸡爪肉垫的，现在变成特指鸡的带肉软骨了。
孜然和油在夏鱼的嘴里狂飙，软骨被他咬得啪啪作响，然后他看着小婷，一本正经地说，
“谁说咸鱼没有梦想的？你看这世界上的咸鱼，哪条咸鱼不是奔着成为世界上最大最咸的那条咸鱼的伟大目标而去的？”
小婷听得夏鱼智慧无比的高论，半张着嘴，瞪着眼睛瞧着他，足足愣了两秒钟，才哈哈大笑起来。
那声音的响度，跟袜子姐程佳涵引吭高歌般神经质的笑声也差不多。
“你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实诚的大厨了，”小婷揉着笑疼的肚子说道，“怪不得刘经理那三言两语根本诱惑不到你。”
她几口把烤串吃完，舀了点清水把手上沾的烤串油污洗了，发现夏大哥忽然埋着头又在那儿专心烤串，半低着头专心看菜，眉头微皱，不像正常时候那个专心样子，却像在想着什么。
夏鱼恍惚了片刻便又回归正常，两人忙活了一会儿没说话。
夏鱼把手里一把串又给前同事们拿过去，那边已经开始把烤串当零食吃了，个个都说——慢慢吃，边玩边吃，从来没有哪次团建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夏鱼客套了几句又回到烤架边上。
“小炸弹，”夏鱼问，“你说那些富婆干嘛说这些？”
“你都对刘经理的勾引免疫了，还问这？”
夏鱼心里其实忽然想起的是那个清瘦邻居的身影，不过两面之缘，第一次看见她时，她脸上带着许多疲惫；
第二次看见时只瞥到了背影，不算高，大概一米六五都不到，还瘦，肩膀也窄，除了自带退散气场以外，一点没有富婆样。
按袜子姐的说法，那人还是个工作狂，怎么和小婷描述的富婆差别那么大？
“我就是好奇啊，”夏鱼说，“我一个摆地摊的厨子，当然不像你们五星级酒店的厨子，见过许多高端人士。”
“哦，”小婷眼珠子转了转，“也对。”
然后她撇了撇嘴，“让咱们这种没钱的人羡慕呗。”
夏鱼说，“也不会个个都如此吧？”
“对，并不都是。”小婷说，“就好像咱们这些没什么钱的，也不是个个都会羡慕他们有钱的一样。”
“你这个人，”夏鱼笑了笑，“才十九岁一个大一女生，说起话来忽然就好像看破了红尘一样。”
小婷难得地莞尔了一下，“这不是你说的吗？禾云家的少奶奶，当然眼界宽了哟，嘿嘿。”
“啊对对对。”
确实，禾云家那股子超然劲，怕不是有家风传下来。
小婷身上就是一股匠人气，很像和许明的气质。
牟娉婷这会儿也想起了上次那个摆全鱼宴的小富婆，瘦瘦的，却凌厉得很。
一点不像平日里见到的很多讲究又高雅的阔太太。
这一阵小富婆又来过饭店几次，好像是要请一个贵客，需要师傅帮忙。
不过师傅还没有和她细谈。
倒是有一回下班时，从江心餐厅外面路过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里面吃饭。
一只手端着碗，眼睛看着眼前没有人的座位，自顾夹着盘子里的菜，一碟素盘，另一碟恰好是小婷下班前出的最后一道菜，李庄白肉。
一盘一共十片，一片二十块。
辣椒蘸料放在一边。
这种白肉的吃法最大的口感影响就是片法，横刀慢片，薄如蝉翼，纸一样。
这样肉香会很浓，而肥的部分又不会腻，入口即化，蘸汁则是白肉的点睛之笔。
此菜的美味，三成在肉，三成在蘸汁，四成在刀法。
小婷当时觉得这个姐姐是个会吃的，气质也独特。
咸鱼哥那句‘也不个个都如此吧’，不知怎的，就让她想起了这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