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逐云开。
新年的第一缕朝阳缓缓升上海平面,洒在半山腰的新碑林之上。
秦明月跪在凌雪的坟前,没有哭,但昨晚跟人在桌上抢肉吃的那个姑娘却再也没有了任何表情。
她静静的给凌雪泡了一壶菊花茶,“娘,你离开的时候说过,让我好好学,学武艺,学茶道,学……说等你回来要喝我亲手泡的茶,如今,我会泡茶了,你尝尝味道如何?要是不满意,我再练……”
她身后的人都红了眼眶,王嬷嬷更是死死的咬住嘴唇才没痛哭失声。
薛棠陪着秦明月在墓前坐了整整一日。
薛棠知道,此刻的千万句规劝都比不上哪怕片刻的陪伴。
直到秦眀渊忙完宫里的差事来接他们,秦明月仿佛才回过神,她一把抱住薛棠,哭得撕心裂肺。
小白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海浪滚滚,带着她们的悲伤,送去了南越国曾经的战场。
“大嫂,她走的时候明明说过,会回来陪我过年的,她骗人,大嫂,你带我去找她,她一定是藏起来了,她根本不会武功,不可能去战场的……我,我没有娘了……”
将军府的祠堂。
秦眀渊拿出族谱,在上面郑重的加上了重如千钧的几笔,同时凌雪和周姨娘的牌位上也多了几个字:忠勇夫人周媚、忠义夫人凌雪。
进宫之后,秦明渊针对威远的合作,跟靖康帝谈了很久,同时跟靖康帝请旨,为凌雪和周媚追封,看在二人为大靖战死沙场,将二人追封为平妻,让她们可以堂堂正正的在秦家的祠堂内享受子孙香火,让她们的孩子可以成为嫡出,不再受人轻视。
秦眀渊并不是她们的亲生儿子,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看秦明书和秦明月日后的成就。
秦明书和秦明月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期间,秦明月晕了醒醒了晕,哭得昏天暗地。
薛棠也在屋子里昏昏沉沉了三天三夜。
凌雪他们没能亲自手刃仇人,死不瞑目,为了给他们安魂让他们早日轮回,薛棠这次动用了太多的异能。虽然莫愁师太帮她祛除了原主的干扰,但她的魂魄与这个身体还处在磨合期,加之动用异能本就耗损严重,所以薛棠直到第四天脑子才稍稍的恢复了些澄明。
得知外面的情况,薛棠派小白去祠堂强行把二人拖了出来。
秦明奇眼看着秦明月日渐消瘦,脸色蜡黄,眉头狠狠一皱,撒腿就跑去找玉姨娘。
玉姨娘正在后院帮着挑选今日的食材,看见自家儿子慌里慌张的,满脸都写上了大大的“嫌弃”。
秦明奇将玉姨娘拉到一边,低声问:“你下药了?”
玉姨娘狠狠一抖,“下药?给谁?谁怎么了吗?”
她掌管后厨,别说下药,就是不小心食物相克了,她都百死莫赎。
秦明奇烦躁的拧了拧眉,“不是你嫉妒凌姨娘成了平妻才给秦明月下药了吗?她的症状很像你之前装病时候吃的那种药弄出来的……”
玉姨娘气得狠狠拧了秦明奇一把,“你就是这么想你娘的?就别人能慷慨就义,我就只有小肚鸡肠是吧?”
“哦,如果不是,那就是秦明月伤心过度,需要好好休养了。你记得给她单独准备一份药膳。”
玉姨娘瞪了他一眼,“用你说,每个人的药膳早就准备上了,否则他们哪里能撑得了这么多天。你们这些小崽子,毫不在意的挥霍身体,老娘跟在后面搞偏方,拼了命的给往回补,没一个是省心的,对了,你去看你大嫂了吗?这次你们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吗?怎么又邪气入体了?”
秦明奇摇头,“不知道,大嫂不让我看,她说养着就好。”
“所以,奇奇,你真的医术很好?玉姨和你都是懂医的?”
猝不及防,秦明瑞的脑袋从一扇窗户后面探了出来。
天爷啊,他们的秘密暴露了!玉姨娘吓得一魂出窍二魄升天,一把拽过秦明奇的手就咬了上去……这才没喊出声。
咬紧牙关的秦明奇:@#¥%&
他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想他在家里家外混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流血。
一看秦明瑞那狡猾狡猾的小眼神,秦明奇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还奇奇……
他出手极快,用紫竹笛把自己的手从亲娘的嘴里换出来,龇牙咧嘴的吹了吹伤口,才戒备的问:“三哥,怎么在这?”
秦明瑞眨了眨眼,“我专程来看你的。”
秦明奇:“我信你才有鬼。”
秦明瑞一个闪身从窗子里跳了出来,哥俩好的一把揽住秦明奇的肩膀,“帮哥哥一个忙,事成之后,哥哥保证不会亏待你。”
……
秦眀渊不仅要协理六部,还代理了京兆府府尹一职,忙得不可开交。等再次有闲暇回家,已经是正月十五了。
将军府的人已经习惯了秦眀渊不在家,所以只当他是又出征了,以至于,大清早的,绿蕊在海棠居的书房门口看见秦眀渊以为是撞见了鬼。
“啊!将,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她带着人收拾了好几天才把夫人书房的那些“杂物”清理出去,将军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秦眀渊:“……”
他根本就没离京!
薛棠推开房门,看见的就是秦眀渊一脸不爽的瞪着绿蕊。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秦眀渊本能的抬眸看过去。
他收了收周身的万年寒气,说:“司危请我们去赴宴。”
“包括明瑞他们吗?”
“只有你和我。”
薛棠略微思忖了片刻,才问,“什么时候?”
“今晚。”
“好。绿蕊,去把我给司老太君准备的那串佛珠装好!还有给芳云的面膜和给司大人的砚台。”
准备的倒是周全。
看起来,薛棠如今跟司家的关系很好,就算没有司危的邀请,她也是要去拜访的。
秦眀渊不自觉的看向薛棠。
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不辨喜怒,所以你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到底是怎样的人家,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哦,将军,我不喜欢你输给我的那些东西,堆在书房碍眼,所以叫人给你还回去了,还找了秦管家兑换成了同等价值的银票,你最近忙,这些小事就没告诉你,所以你想找自己的东西,请回你的院子。”薛棠淡淡的说完,便转身回了屋子,她还没吃早饭呢,就算是秦眀渊也不能扰乱了她的作息。
秦眀渊:“……”
到底是东西碍眼,还是说他碍眼?
这时候,房间内传来秦明月浓重的鼻音,“大嫂,你怎么就起来了?不是说今天要陪着我睡到自然醒的吗?”
秦明月最近太伤心,很难从丧母的阴影里走出来,所以薛棠就叫人在她的床对面加了一张大床,让秦明月过来抱着小白睡。
秦眀渊刚迈出去一步,猛地一个转身。
绿蕊站在一边,缩了缩脖子。
刚刚是裂帛声。
将军转的太猛,朝靴撕开了……
可是她好像突然瞎了,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秦眀渊盯着房门,眼神比西北风还冷。
秦明月,你娘说要你当将军,他也不允许你一直脆弱下去,所以你必须继续历练,你该回峨眉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