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鸩所属的八部是奎相部。
据说这一部之人是蛊神在南蛮大地上最早创造的生灵。也据传他们的体内流淌有一部分蛊神的血脉。
奎相部的先祖……
据说是一只长有三颗鸟头和一颗人头,背生四翅的怪鸟。最喜以人的心肝为食。
当然,这样的传闻并当不得真。
真正令人胆寒的是,这一部的人天生就对南蛮的各种毒虫就着一定的亲和力。与他们相处可得留神,身上会不会莫名其妙被下了毒虫,然后凄惨死去。
所以黑龙寨的寨主在看青鸩嚷人带回去的小瓶子是奎相部制作之后,便吓得六神无主当即前来赔罪。
虽然死了一个儿子,但黑龙寨寨主普力信天却并不敢拿此事发作,而是态度恭敬跪下对着青鸩赔罪:“我竟不知姑娘是出自奎相部的大人。”
更不要说提及李月白是中原人的事情。
“我问你……奉钱这东西不是今年已经收过了吗?为何又收?”
青鸩开口问道。
“这……大人问我,我也不知。这是我部大人虹离部大人们的意思。他们要我们收!我们也没办法啊!若是收不上来,上面的人也会拿我们试问。所以即便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这寨子的钱我也得收啊!”
“呵呵,你这算是目中无人吗?”
青鸩有些恼怒,当即动了杀人的念头。
她人尚且在这里,对方却是还要再收奉钱,这眼中还有她吗?
李月白却对着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让普力信天说下去。
普力信天又道:“上面的意思是要我接下来三个月之内务必要凑出十万两出来!若是凑不出就血祭我们黑龙寨!我也知压榨我们下面的寨子这不是什么仁义之举。可我不压榨,他日虹离部就要我们死啊!”
“我实在是身不由己。所以今日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我最多收一千两。这已经是我极大的让步了。”
普力信天对着青鸩说道。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大人还要紧逼我。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但为了我寨子的人,我依旧会让我的儿子们来向各处收奉钱。”
青鸩闻言此话,刚刚的杀气消散了大半。
看起来问题并不是出在黑龙部身上。而是上面的虹离部。也就算她杀了黑龙寨的人。眼下还是会有许多寨子收虹离部的压迫。问题不会得到解决。
而且黑龙寨也是逼不得已……
他们不去压寨下面的人,改日虹离部就会拿他们开刀。
想了想,青鸩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对普力信天道:“这个寨子的钱我出了!你们请回吧。”
“多谢大人了。”
普力信天眼见如此,心中松下一口气,带着寨子里的人回去了。
只是在出了穆丽的寨子后,他却又是摇头叹起了气。
身边有儿子则是以为他在为二子普力中泰的死而难过,开口道:“阿爹是在为不能为死去二哥讨回一个公道而难过?”
普力信天摇头:“哎。你二哥的死我纵然难过,可……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总不能去得罪奎相部吧?”
“这八部,我真是受够了!”
刚刚说话的儿子,一拳头打在旁边一颗树上。
他们这些寨子看着风光,可某种程度上不如说是八部圈养的可怜虫。要么你必须去依附八部,然后被他们剥削,要么就是标新立异被八部给消灭。
“我儿……阿爹劝你收回刚才的话吧。八部于我们而言,那是神一般的存在。”普力信天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以前不是没有人去想过反抗八部。
但八部之人要么是持有和蛊神相关的器物,要么就是和蛊神有直接联系。且这八部之人天生就是毒师……
一般的普通南蛮人,有几个会是他们的对手?
结果不过都是飞蛾扑火,蜉蝣撼树。
“十万两啊!我如何凑出啊!本以为这穆多所在的寨子能为我分忧一部分……哎……偏偏遇到一个奎相部的人。”
普力信天面露苦笑,离开了这里。
……
而穆丽寨子这边。
当众人得知青鸩身份为八部之时,再和她相处就要显得拘谨许多。
相对比李月白,也许她的中原身份真的很顶天,但在南蛮人的眼里哪怕中原朝廷的神灼卫、朝廷的郡主这些身份加在一起,还是比不过八部族人的身份。
南蛮八部,在南蛮那就是上等人的存在,甚至说他们是蛊神的代言人业不为过!他们如何敢去抵抗?
青鸩似乎也明白,这里已经再无待下去的意义,想了想她对李月白道:“我突然想离开这里了。”
这一刻的青鸩显得多少有些孤独和落寞。
李月白尊重她的想法点了点头。
知道他们要离开之后。
穆丽、白念隙、齐力都对李月白做了挽留。但唯独对青鸩,虽然也做了挽留,但一句“青鸩大人”说出口后,多少显得有些生份。
一切寨子里的年长者,闻言青鸩是八部之人后,更是惶恐跪在了地上。而李月白这边,有人并不在意她中原人的身份,学着中原人的礼仪向她回了一礼。
可以说李月白和青鸩都对他们有恩。但他们对待二人的区别实在太大。
“诸位。我们再会了。”
李月白抱拳向众人一拜离开了这里,再回头时却发现青鸩已经先她一部离开了寨子。
走出寨子后,青鸩先开口道:“我以前总以为我们南蛮的八部和一般人,就是你们中原和普通士族的关系。可如今看来我错了。”
“为何?”
李月白发问 。
“在中原普通人总有机会成为士族。可在南蛮八部就是八部,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业不会成为八部。这个观念已经在南蛮地界根深蒂固了。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识到,普通人对于八部只有恐惧。”
青鸩说着长长呼出一口气。
似乎是想要抒发心中的郁闷。
“你以前不知这些吗?”
李月白觉得青鸩身为八部,应该是会知道这些的。
只是转念一想,青鸩不知这些似乎也正常。
和她不同,她是由底层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郡主位置。曾见识过底层百姓什么模样。
而对青鸩而言,她虽在旅行,可出身的高度就决定了她在走出八部之后,即便旅行却有人不会去在意普通人生活的微末细节。
加上大多时候她都隐藏自己八部的身份,却是未能想到普通人见到八部人竟然会是如此害怕。
“以前真的不知。或者说我不太会注意这些。”青鸩侧过脸摇了摇头。
顿了顿她又道:“你说……这里是虹离部的地界,这里的人久受虹离压迫。会不会只有这里的人才会惧怕八部的人?”
李月白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青鸩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天真了。也许这样的情况,整个南蛮都有。
李月白这时又开口道:“以前你说很期待我去改变南蛮。但为想说的是,我到底只是一个中原人,南蛮该如何改变……这需要看你们。”
“我们?”
“对。”
“你不就是八部之人吗?”
李月白指了指青鸩。
这一句话像是点醒了青鸩什么,她对着李月白郑重道:“初见你时,我总觉得你身上的气质就很像是个教书先生。受教了。”
“这不算什么。大多时候人总是当局者迷。走出舒适圈的确会看清很多东西。”
李月白回道。
这一家话,她不单是在说给青鸩听。同样也是对自己南蛮之行的总结。
也许……莫问清让她南下,就是让她看清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天下局势?还是民生疾苦?又或还是天井下世界的危机?
这或许都有。
以前她总对莫问清说,自己想做一个悠闲之人,无心关心神灼卫总掌司的位置。可当天下变动,天井下世界爆发危机。她如何能悠然自得做一个安乐人?
或许待天下有变,无一人可独善其身。
如不能改变,那便只能在沉默中死亡。
“接下来你要会八部吗?”
李月白对青鸩说道。
青鸩点了点头道:“虽然我喜欢外出旅行的日子。可现在的我……突然就有些喜欢八部的身份了。没这个身份,许多事情还真办不了。”
“对了。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了。只能到我回部落的时候给你一次性给清了。”
“好。”
青鸩对着李月白回道。
“现在我想额外花钱请你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去虹离部一趟,闹些事情。虽不能动其根本,但至少可以延缓他们收奉钱的脚步。有些事情看在眼里,我不能真的就做事不管。”
“那你打算多少钱请我?”
“每杀死一个虹离部之人。我给你算一万两!”
“呵呵。你倒真慷慨。看在我们是朋友份上,一个人一千两。”
李月白笑着对青鸩说道。
“不过事先说好,我手里没钱……所以只能到时候根据你杀人的人数多少写个欠条了。”
“没问题。”
李月白对青鸩爽快回道。
……
约莫半个月时间后。
李月白和青鸩打听清楚有几个大寨子的人已经先凑了约莫有二十万两先行要给虹离部送去。
地点青鸩和李月白定在就在黑龙寨之外的一条小溪边。
选这个位置也很巧妙。
一来,这处位置是送奉钱队伍的必经之地。
二来……
此地算是几个大寨子的交界处。
真出了问题,虹离部就算迁怒于这几个寨子,也具体不到某一个寨子身上。只以为是其他八部的人做的。
在观察好这点以后。
这天黄昏时分。
李月白和青鸩就先在这处小溪的附近躲了起来。
随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前天才见过的黑龙寨寨主普力信天先出现,在他之后其他几个寨子的人也陆陆续续出现。
再之后,从小溪的另外一个方向来了一支一百人左右的队伍。
见他们的旗子上印有一只累死蝎子的图腾,青鸩对着李月白道:“这些人就是虹离部的人了。”
这一部的人据说是得到了蛊神所创七十二毒物之中的其中九种。
这一部落的人生来也会和这九种毒物签订契约……
世世代代会选出专门的人去做这九种毒物的人形容器。
这些都是一早青鸩告诉李月白的。
而这次,虹离部来的负责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身上花花绿绿穿了一件多块兽皮缝制起来的衣服。
他腰间挂有六枚骷髅骨。论实力大概相当于中原刚入丙铜门槛的炼气士。
小溪边,黑龙寨寨主几人走上前去对着中年汉子恭敬道:
“大人,实在抱歉。我们目前才凑了二十万两。”
“才二十万两?你们是这么好意思张出这口的。”中年汉子则是冷笑一声又道:“这次我出来前给部落里几位大祭司夸下海口。我可是能带二十五万两回去!”
此言一出,让普力信天几人都显得为难。
谁知道这汉子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要是真的立下这么个军令状,他们倒是不介意再给凑五万回去交差。可怕就怕这五万两最后进来他私人腰包。
比较……
在南蛮地界,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
普力信天想了想道:“大人,这……已经是尽我们所能了。再多的,真的实在拿不出啊!”
他故意哭起了穷。
“真如此?”
中年汉子见他们似乎真的夜凑不出便又道:“算了,我看你们这段时间也是真的尽心为我们虹离部凑钱。这五万,我回去帮你们说说情。不过你们这五个人……可都是大寨子出身啊。下次我下来,可得给我备齐二十五两呢!”
“这个一定!一定……”
普力信天回道 。
话虽如此说的轻松,可真要他们拿出这钱来,他们还真又拿不出。
五个寨子,要他们一共凑出五十万两。这谈何容易?
在收下现有的二十万两后,中年汉子摆手示意黑龙寨的几人回去。
待他们离去后,中年汉子看着身后马车里的银子摇头道:“主家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急着要用钱了呢?这寨子也是真拿不出钱了。难不成……”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难不成八部之间真要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