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眼前的是一个灰发男人，这种发色在地表上很常见。他的额头不高，两道剑眉隐藏在刘海后面，眼睛很普通，更下方的，便是挺拔的鼻梁。
    还怪好看的，如果忽略他身上那套科幻风格的装备，他一定是部落里人见人爱的白面小生。
    这个男人的嘴唇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被冻坏了。它动了动，挤出一个微笑的形状，随后张开了一条缝，白色的水雾从缝隙中冲出来。
    “你们不认识我吗？”
    床上的两个袭击者一齐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的。东边的部落里可都流传着我的外号。”李文嘉慢悠悠地走到其中一张病床旁，凑上那个流浪者的耳旁，接着道，“苍白的利刃。你们听说过吗？”
    “苍白的利刃？好像有所耳闻。”
    躺在病床上的何夜，眉头微皱，他回忆起几周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他们说，在遥远的东边，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突变体，没有任何猎物是他的一合之敌，他的食量超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就连同为突变体的部落人，也有可能被他的饥饿吞噬掉。
    这说的难道是他吗？可看着不像啊！
    “哧溜~”
    一滴水落在何夜的枕边。
    何夜额头爬满汗珠，他现在有一半的肯定了。他战栗地抬头望去，那个灰发男人正盯着自己，他的那种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小兽。
    “噫~别要啊~”何夜语无伦次地尖叫着，而另一张病床上的小八，已经开始挣扎起来了。
    “吃他，别吃我！我，我用巨鼠换，那些巨鼠你们都可以拿走！它们没有毒！它们都是我们养大的！真的没有毒，我们之前都是在睁眼说瞎话！”
    李文嘉见时机成熟，又给他们添了把柴：“都闭嘴！给我一个不吃你们的理由。”
    何夜看到那人的瞳孔缩成一条线，惨白色的牙齿从苍白的嘴唇边露了出来，周围的气压低了几个数量级，一股无形的黑气从那人的背后散发出来。他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手足无措。
    “啊，啊？你要知道什么？”
    “隧道！夜哥，夜哥！他要问的肯定是隧道！”邻床的小八尖叫道。
    “隧道？隧道里没，没什么可说的啊！”
    何夜冷汗直流，他的四肢都被捆在病床上，也不知道捆住他们的绳子是什么材质，他已经苏醒了小半天了，一直都没能脱困。
    李文嘉叹了口气，他从床边离开，转头望向了坐在一旁的秦心。
    秦心适时的摊开手，表情变了变，故作凶恶状：“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请你上餐桌了哦~”
    “不不不！我有话可以说！我有话说的！隧道。。。。。。隧道~”
    何夜被吓破了胆，极力控制着呼吸。他努力顺着这两个食人魔的思路想象，但那些记忆就像躲着他似的，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相关消息都想不起来。
    “隧道！那条隧道叫做瓦占子！南北走一个来回要半天，中间有一小段坍塌了，我们在那里养了不少巨鼠——你们抓到的那些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夜哥你快说啊，他们不就要知道部落里什么情况嘛~”
    “小八你闭嘴！你把话都说了，我们还能活吗？”何夜不想理那个蠢货，不过他的话确实提醒了自己，既然没法闭口不言，那说一些正确的废话又何尝不是一个好计策？
    “唉嗨~大，大哥~隧道里就是老样子，和周围的其他隧道没什么区别。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哇？”
    “你们串通完了？那行吧，说说，你们部落什么情况？”
    “我部落？我哪有什么部落啊？我就是个商人，这你得问他啊。”何夜当然不是什么商人，但他确实也不算是部落人，如果他被隧道里的那个部落逮住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
    “还是我来说吧。我部落里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我们是从北边迁过来的，走的就是那条桥。北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有一个叫做红月的家伙统一了那里。你们要是去那边的话，可以报我长老的名号——‘长骨’怎么样？听过没？”
    说到自家领袖的时候，这个小八露出了自豪的神情，想来这家伙和那个人关系匪浅。
    “长骨？好像听到过。。。。。。老秦，你有记录吗？”
    “我查查。。。。。。两天前在西边的废城里遇上过，不过没有发生冲突。侦查小队和他们进行了交易，我们用几个防水胶带换到了几斤橡胶圈。”
    李文嘉点点头，他慢慢踱回隔离门边，在那里的柜子上拿了一个不锈钢杯，倒上了一杯温水道：“你部落在隧道里就没遇上点怪事吗？我们一路上可听说了不少怪事。”
    “咳咳~原来你要说这个啊。我想想。。。。。。对了，应该是两周前吧。西边天上飞的那些，嗡嗡叫的东西，突然发了疯，它们见到活物就攻击。以前它们顶多跟着我们走上一段路，只要离西边那条路远一点，它们就不会追了。长老用弹弓打下了几个，那些东西根本不能吃，所以他们就把隧道南边那个出口堵上了。”
    “你说南出口堵住了？”
    “嗯，对！听说夜哥也帮忙过呢！他们用坍塌部分的碎石给搬到出口了，清理出了好大一块地。”
    “这么说，你对那块地很熟悉咯？”
    “对啊，我养了好多巨鼠呢！那块空地清空以后就直通天上了，我们花了点时间在那里装了透光玻璃。这样我们就能在隧道里种草了，夜光草，附近的部落都种的那种。我们用夜光草喂老鼠，它们还挺喜欢吃这个的。”
    李文嘉难得遇上一个实诚人，他欣慰地喝了一口温水。要放在以前，同那些个反手给你套话的部落人聊天，那可真是心累。
    “确实，如果是当成宠物养的话，巨鼠是一个好选择。”李文嘉赞同道。
    “呜~太好了，我总算遇到能理解我的人了。前天，啊哈，就是我被你们抓住前一天晚上，我还和那些巨鼠一起睡呢。它们比较喜欢干净，和它们一起睡觉一定要保证自己香喷喷的，不然它们就会来咬你。它们的体温比人高一些，你能想象吗？睡在它们中间，就是一种享受。那个夜光草最好别用新鲜的喂，巨鼠不喜欢含水量太高的食物。发酵过的夜光草最好，晒干的也不错。我跟你讲啊。。。。。。”
    这家伙好像打开了话匣，他那喋喋不休的样子让李文嘉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他从自己记事时开始回忆，那些模糊的记忆变成一幕幕图像，飞掠过他的脑海，变化一直存在，但最剧烈的变化存在于几个月之前。是和姜铃分别之后吗？她可真是一个怪人。
    姜铃的面容浮现在李文嘉心里，她是那般的耀眼，指引着他的前路。李文嘉眨了眨眼睛，让泪腺多分泌了一些液体，好让他干涩的结膜润滑一点。
    眼下，这个俘虏还在聊着那些东西。
    “。。。。。。夜光草要在冰雪融化的那个温度里发酵一周，发酵完的样子应该是淡白色的碎片。对，是要避光发酵的，不能晒到光，一点光都不能晒。发酵的夜光草会有股酒味，话说酒是什么东西？长老说那东西会让人仙气飘飘，像是走在云端——反正我没见过。总之那玩意儿就是酒味，一股酸酸的味道，也不臭。。。。。。”
    “慢着慢着，你说南出口堵住了。全堵住了吗？还能走人吗？”李文嘉打断了小八的吹水。
    “全堵住了。连光都透不进来！我们堵完之后，还往那上面灌了不少水泥，现在它应该已经凝固成一坨了，你们肯定走不通。”何夜插嘴道，他打算把话题也堵死。
    “这样啊？那就难办了。”
    李文嘉放下水杯，用手在自己脑门上按了按。
    远征队不可能放弃这条路线。如果不走隧道的话，他们就得在江岸边绕上一大圈。长江沿岸几乎全是城市，那些地方显然不可能被核弹头放过。先不提战后那些地方的核辐射，沿江的道路几乎就没有几段是连贯的。反正李文嘉可没记得自己走过几米好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破烂地形。
    那些破路。就算是推着独轮手推车走，都得在半路翻车。而且那些坑里，多半都有着巨量的电离辐射。对，掉下去就爬不出来的那种。
    李文嘉用余光看了一眼周围，随后慢悠悠挪到隔离门旁，趁着秦心没有注意他，蹑手蹑脚地按下了关门的按钮。
    还好，还好。
    直到他远离这辆医疗车，秦心无能狂怒的声音才从那里面传出来。
    这段小插曲没有经过多长时间，李文嘉出来的时候才刚刚到饭点。他吹着小曲在驻扎地晃了一圈，随后随意找了辆补给车走了上去。
    补给车里开着空调，在李文嘉摘下头盔的那一瞬间，一股夹杂着食物味道的热流冲击在他的脸上。这辆补给车大概和以前的集装箱差不多大，里面被几个隔墙划分了三个空间，其中一个空间被用作移动食堂。已经有几个人在这里吃东西了。
    “欢迎光临，我们的大英雄！要来点什么？”
    车载智能系统识别了李文嘉的面部特征，随后在它的数据库里挑了一句设定好的话，从它的喇叭里播放出来。
    李文嘉脱口而出：“谁往系统里加的屁话？阿迪！今天有点什么菜？”
    车载智能系统识别到关键词，开始在数据库中检索：“今日特色——黄金炖肉，选用新鲜的鸡腿肉和爽脆的蔬菜，经过四十五分钟的小火慢炖，淋上特制酱料。。。。。。”
    李文嘉找了个空位，将头盔放在长桌上，开始等待上菜。
    周围的几人只安静了片刻，很快又开始聊起了工作。
    “宇东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昨晚上厕所的路上，掉进窟窿里了。”
    “不是早就说了，不准晚上出去上厕所吗？怎么还有人不听劝？”
    “据说是从移动研究站回去的路上，就比别人多绕了几步路。那窟窿没遇到之前，我们还真没发现，是下水道还是啥的？话说我们都待在这里快一周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发？”
    见几人闻言都不吱声了，李文嘉适时地插入话题：“今晚去隧道侦查，你们要报名吗？现在报名的话，下次补给的份额翻一倍。”
    “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在场第几人都是人精了，自然不可能被李文嘉骗过去。
    “就刚刚啊，你们没收到消息吗？你看~”李文嘉把头盔里的终端机掏出来，上面正显示着一条最新告示。
    那告示上没有几行字：“新侦查小队组建中。请志愿参加的同志在十九点前，前往远征队指挥部报到。十二分之七。”
    “怎么样？你们要去吗？”李文嘉晃了晃终端机。
    “我顶你个肺啊~”李文嘉身旁的一个壮汉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他的嘴里还含着一块不知名食物，“侬才通网？这是昨天的告示啊！”
    “是吗？那怎么还没招满？”李文嘉摸摸脑袋。
    “都侦查结束了！对了，这什么肉？”壮汉对着垃圾桶吐了个干净，“那股味儿，怎么是酸的？吃起来像是鞋底子。”
    “老鼠肉。凑合着吃吧，难得有新鲜肉吃。”
    “口区~你能不能别提这个肉？本来就难吃了，还特么在提。”
    李文嘉没有等上太久，很快就有一个机械臂将一个餐盘推到他面前。餐盘里的景象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一坨棕色的糊糊。这就是今天的“黄金炖肉”了，主食是两块压缩干粮。
    他之前有路过仓库，那里还堆着不少待处理的巨鼠，看样子得吃上好几天老鼠了。
    罢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又不是没吃过。
    李文嘉用勺子舀起一大勺炖肉，这些炖肉自动被他的大脑打上了一些马赛克。他笑了一下，将勺子塞到嘴里。。。。。。
    “口区~口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