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年宫内。
    茶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红泥小炉，上面放着茶壶，似乎在烹煮什么。
    “咕嘟咕嘟——”
    在炭火的不断燃烧中，水壶温度到达了顶点，里面的液体发出沸腾的声响。
    水蒸气透过缝隙袅袅升腾，强劲的推动力震得壶盖嗡嗡作响。
    “你看出了什么？”
    楚月凝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笑吟吟朝正襟危坐的少年问道。
    “啊？”
    鲁奇一脸懵逼，满头问号。
    什么看出什么？
    顺着女子的视线望去，他看着茶几上的东西，语气有点不确定。
    “......茶壶和炉子？”
    “云云~”
    嬴鸾也过来凑热闹，她指着袅袅云雾，兴奋地叫喊。
    在场众人唯有嬴珏是一本正经的，他拧着小眉头，深思几瞬后，认真回答。
    “水汽？”
    楚月凝按住怀中扑腾的小人儿，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准确来说是水蒸汽。”
    “水蒸汽......”
    鲁奇听了解释后，脑筋转过弯来，随即凝视着水壶上冒出的蒸汽，喃喃自语。
    明明是极其常见之物，为何娘娘特意提及？
    他直勾勾盯着震颤的壶盖，脑海中有一缕灵光闪过，却好似隔着一层薄雾，始终抓不到。
    不过，鲁奇也不是闭门造车的迂腐之人，当即坦荡地虚心求教。
    “娘娘，不知其有何奥妙？”
    听到少年急切的询问，楚月凝语气依然不疾不徐，循循善诱。
    “你瞧，茶水沸腾后，便会产生水蒸汽，在密闭的情况下涌出，从而震动壶盖。“
    “倘若茶壶更加密闭，温度更高，壶盖的震动是否会更加剧烈呢？”
    鲁奇低头沉思，仔细琢磨着这两句话，脑中思绪以极快的速度飞转。
    渐渐地，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见火候差不多了，楚月凝眼底笑意愈深，加了最后一把柴。
    “假设把这种动力链接到纺纱机上，是否就无需人力摇动纺轮呢？“
    话音一落，少年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比漫天繁星还要璀璨。
    ”我明白了！！“
    他“腾”地站起身，激动地在殿内来回踱步，嘴中念念有词。
    “通过煤炭的燃烧使水沸腾，产生水蒸汽，再将水蒸汽的力转换为带动机关的力......”
    “若是研制出一个专门的‘茶壶’，链接加传动装置，就不必再依靠人来做工。“
    顷刻间，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拼凑成一张完美的蓝图。
    在他面前，一扇未知的大门徐徐打开，展现出了一个宏伟浩瀚、辉煌灿烂的新世界。
    鲁奇胸腔内心潮澎湃，激动得面红耳赤，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妙极！妙极！”
    “比之机关术也不遑多让...不！这是一条全新的道路......”
    “哈哈哈，朝闻道，夕可死矣啊！”
    少年仰天大笑，脸上满是狂热之色，自言自语，状若疯癫。
    见此情形，宫人们纷纷投去异样的眼光。
    然而，楚月凝非但没有斥责，反而万分欣赏。
    有多少人凭借区区几句话便能窥见真理？
    这样的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的妖孽。
    一场震天动地的风暴，往往始于一只蝴蝶的振翅。
    鲁奇抒发完满腔激动后，迫不及待地抬起脚，想回去研究这项伟大的发明。
    宫人注意到他失仪的举动，脸色一变，欲要上前阻止。
    楚月凝挥挥手，不甚在意。
    她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少年。
    “鲁卿留步。”
    “这些资料赠予你，希望对你有些许启发。”
    鲁奇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纸册。
    当视线定格在第一页的蒸汽机图纸后，他的眼中霎时迸射出惊喜的光彩。
    他像是对待宝贝一样，把纸册紧紧抱在怀中，还不忘感激地朝女子道谢。
    “多谢娘娘！”
    少顷，少年急匆匆的背影渐行渐远。
    宫殿内只剩下茶壶的沸腾声，以及孩童奶声奶气的告状声。
    “阿么，大多多吵，窝乖~”
    嬴鸾从阿母香软的怀中钻出，两只肉肉的小手捧着脸，扑闪着大眼睛卖萌。
    楚月凝被逗得扑哧一笑，同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么点大的小人儿还挺记仇。
    前段时间，她与女官商讨正事时，女儿非要吵嚷着要她抱，她肃着脸说了几句。
    没想到她记到现在。
    果然，不仅样貌随她阿父，记仇的性子也随了。
    她无奈地亲了亲小人儿的脸蛋，柔声轻哄，眉眼间浮起宠溺的笑。
    “好好好，我们小鸾儿最乖了。”
    “嗯嗯，窝系阿么的乖宝贝~”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嬉闹，一旁的嬴珏此时却没心思争宠。
    他扯了扯阿母的衣袖，仰起小脸，认真提出了一个请求。
    “阿母，我想和老师一同研究。”
    此话一出，楚月凝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压抑住内心的焦躁和担忧，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劝说。
    “珏儿，试验十分危险，你太小了......”
    “阿母，不怕，有玉佩。”
    嬴珏握住脖子上的红绳，扯出一块龙形玉佩，一字一句辩驳道。
    这一刻，楚月凝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早知当初不把功效解释得那般清楚了。
    可事已成定局，她总不可能为了打消孩儿的念头，收回玉佩吧。
    于是，楚月凝只能暂时拖延一二。
    “珏儿，此事重大，阿母先和阿父商量商量，可好？”
    “好~”
    嬴珏抱住阿母的胳膊，依偎在她怀中，甜甜地撒了个娇。
    楚月凝心头一软，她忍不住点了点小人儿的鼻尖，佯装嗔怒。
    “哎，你这个小坏蛋，真叫阿母为难。”
    “迪迪坏~”
    嬴鸾义愤填膺地附和道，完全倒向了阿母的阵营，丝毫忘记了平日里和迪迪天下最最好。
    嬴珏自然知晓他的要求过分，可他实在不甘心错过那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唉，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年幼了。
    好想快点长大。
    他打量着肉乎乎、软嫩嫩的小手，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楚月凝见他闷闷不乐，既心疼又担心，眸底盛满了复杂的神色。
    珏儿虽年纪小，但天资聪慧，主意大着呢。
    他和他阿父一样，一旦下定决心，便很难动摇。
    看来晚上要和阿政好好商量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