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凝闻言神色一怔，鼻尖萦绕的馥郁花香夹杂着一丝甜蜜，渐渐弥漫至心扉，酿成了一池琼浆玉液，令她不觉微醺沉醉。
    造福百姓完全是遵从她的初心，她不图名、不图利，从未想过向天下宣扬自己的仁慈恩德。
    倒不是楚月凝清高，而是她并未将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救世主。
    她不过是比较幸运而已，生活在国富民强的先进时代，又恰巧得到了金手指。
    楚月凝自然知晓爱人的心意，被人时刻挂念着，她已经极为满足了。
    她抚摸着男子的脸庞，摇了摇头，眉眼间的笑意浅淡而柔和，犹如山间清爽的风。
    “阿政......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但这并非小事，或许后世将载入史册，以我之名命名未免有些草率了......”
    “不，月凝，你值得。”
    嬴政握住小妻子纤细的皓腕，面容端肃，凤眸定定与她对视，墨玉般的瞳仁里似流动着星辉月华，藏了缱绻深情，也藏了珍重爱意。
    他的月凝当真像极了九天之月，清冷而疏离，不食人间烟火气，可她又无私地倾洒着明净月光，为世人引领前路。
    大到国计，小到民生，她都倾注了无数心血，无人可置喙她的功绩。
    小学的设立是她提出，建筑图纸是她耗费几天几夜设计，各项事宜也是她一条条详细规划......
    所以，月凝值得，他的小月亮值得。
    尽管她淡泊名利，不慕虚荣，但大秦的黔首既然享受了好处，就应当铭记她的恩德。
    “......”
    “好，那便称为明月小学吧。”
    低沉清冽的声线宛若涓涓泉流，将潜藏的惶恐、无措、自卑尽数消融。
    曾经被否定一切的小女孩在滞留黑暗许久后，终于迎来了救赎的光辉。
    楚月凝紧紧揽住爱人的脖颈，鼻尖泛起酸意，蝶翼般的睫羽微微颤抖着。
    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从胭红眼尾滑落，滑过莹白的小脸，在尖尖的下巴处汇聚，最后滴到男子颈窝处溅起泪花。
    她出生在圆月皎洁的秋夜里，父亲见她是个女孩，大失所望，连名字都没取便挥袖离去。
    母亲因为丈夫的冷落而迁怒于她，也不肯唤她。
    是爷爷抱着她翻遍词典，指着又大又圆的月亮，笑呵呵对她絮絮叨叨着。
    “乖孙女，你看今晚的月亮圆满明亮，月光纷纷凝聚在一起，多么皎洁啊！爷爷还从未见过如此美的月色呢。”
    “就叫你月凝好不好？楚月凝...多么好听啊，嘿嘿，老头子我取名字还是有一手的嘛......”
    “别听你爸妈瞎说，他俩都是没良心的东西，我们的小月凝值得所有美好的东西。”
    是的，她值得。
    那个慈祥又温暖的老人在临终前依旧拉着她的手念叨，浑浊灰暗的眼睛里满是自豪与骄傲。
    在最后一刻仍挂念着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开开心心地生活。
    他的小月凝本就是如明月一般美好的女孩，值得世间一切珍贵与美好。
    爷爷是带着遗憾和愧疚去世的，因为他不能再陪小月凝了，还要留她一人孤零零在冰冷的世上。
    小孙女敏感又缺爱，要是有个人替他照顾好她，这样他也能瞑目了......
    楚月凝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前半生所有的委屈与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全部宣泄出来。
    嬴政凤眸中溢满了心疼与怜惜，但他并没有安慰，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将小妻子抱得更紧，让她汲取更多温暖与安全感。
    一声声呜咽、一滴滴泪水仿佛化成了风雪寒冰在心尖凝结，痛意与冷意密密麻麻交织着。
    这场痛哭似乎突如其来，但其实早有苗头，平日里月凝总是笑意晏晏，可他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某处角落始终阴雨连绵。
    虽未知缘由，但想必从前的她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此时此刻，嬴政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哪怕他权倾天下、富有四海，也无法抹去月凝心中的伤痛，他甚至贪心地想，若是能早些、再早些遇见她就好了。
    然而，触及到他的小月亮已经用尽了毕生运气，往后余生，他唯有将她悉心安放，用爱意慢慢淡化那些伤痛。
    蕲年宫，下午。
    “...爷爷...别丢下凝儿......”
    “嗯...按时吃饭了......”
    “放心...爷爷，凝儿过得很好......”
    正在一旁处理奏折的嬴政突然听到了梦呓声，他眉心一皱，立刻站起身来匆匆来到床榻边查看。
    小妻子云鬓散乱，娥眉紧蹙，眼尾鼻尖染着还未褪去的薄红，泛白的唇瓣微启，念叨着微弱的言语。
    见此情形，嬴政眉心皱得更紧了，担心她被梦魇住，便命宫人取来湿帕，一边擦拭着额间的汗珠，一边轻声呼唤。
    “月凝...月凝......”
    “月凝醒醒......”
    “唔...阿政？爷爷呢？”
    被爱人唤醒的楚月凝缓缓睁开朦胧双眼，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握住男子的大手着急询问。
    待察觉到他面上的疑惑之后，神智终于猛然清醒，她失魂落魄地垂下手臂，眉眼间浮起浓浓的哀伤与思念。
    嬴政虽不知“爷爷”是何人，但也推测得出应当是亲人长辈，而且很有可能已逝世了，所以她才会这般伤心。
    他幽幽轻叹一声，把小妻子揽入怀中，爱怜地吻了吻那泛白的唇，又包裹住微凉的小手，温声安慰。
    “月凝，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往后有我和昭昭陪着你，还有腹中两个孩儿。”
    “嗯......”
    楚月凝垂落的眼睫颤了颤，冰凉的手心传来阵阵暖意，腹中的宝宝像是感知到了阿母的哀伤，轻轻动了动。
    渐渐地，她依偎在爱人宽阔的胸膛中，手不自觉覆上隆起的肚子。
    鲜活而温暖的爱意将她团团包围，明眸中不禁流露出释然之色。
    是啊，爷爷临终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她往后快乐幸福，如今她有了美满的家，有了相伴一生的爱人，有了三个心爱的宝贝。
    想必爷爷会安心吧......
    她也应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