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阿父抱~”
    床榻上刚睡醒的小团子正揉着眼睛，圆嘟嘟的小脸浮上两团红晕，玉雪可爱得宛如小仙童。
    一见到高大威武的阿父，小人儿瞬间就清醒了，伸出两只藕节似的小手，撒娇要抱抱，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秦始皇不禁有些怔愣，他从未体会过这般亲密孺慕的父子情。
    他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扫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大业。
    后宫子嗣皆由妃子们抚养，连见面都甚少，更别提如寻常父子那样温馨相处了。
    等子嗣们一个个长大后，他们惧于自己的冷酷威严，一向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君臣。
    哪怕是最小的儿子胡亥，尽管得了他些许纵容，可也不敢恃宠生娇，他终归是惧怕他这个父皇的。
    “阿父~怎么不抱昭昭呀？咱们快去找阿母~”
    “嗯，阿父来了。”
    嬴昭大眼睛中满是孺慕，仰着小脸期待地看向崇拜的阿父。
    秦始皇仿佛感受到了血脉间的奇妙联系，他一把抱起软乎乎的小人儿，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慈爱之色。
    阿父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阔有力，可嬴昭的感知力超乎常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盯着阿父丝毫未变的面容，他困惑地眨了眨睫毛。
    此时，混沌黑暗中，被压制的嬴政停止挣扎，欣慰地注视着小崽子。
    好小子，阿父没白疼你，赶紧帮阿父戳穿这个无耻小人的真面目。
    然而，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宝宝就算再聪明，也猜不到灵魂穿越这等奇事，他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索性不为难自己了，阿母还在等他呢。
    “阿母！想不想昭昭呀？昭昭可想阿母啦~”
    “阿母当然想乖崽崽啦，崽崽饿了没？”
    “嗯...好像有一点点哦…...”
    楚月凝抱着奶香的小团子，在肥嘟嘟的小脸上亲了好几口，嬴昭被逗得咯咯直笑，窝在阿母怀里撒娇耍赖。
    平凡而美好的一幕令秦始皇会心一笑，眼底深处的寒冰渐渐融化，化成一汪清澈宁静的碧水。
    真好啊，这便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温暖，在冰冷孤独的漫长岁月之中，他早已不再奢望，可当幸福汹涌而来时，心底最柔软之处还是悄悄沦陷了。
    秦始皇上前将娇妻幼子拥入怀中，时不时附和几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分外温馨。
    但在嬴政眼中却极为刺目，他双眸猩红地死死盯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含着恨意与怒意的嗓音几近嘶哑。
    “竖子！无耻鼠辈...滚！滚出朕的身体！”
    “.......”
    太阳穴处再次传来强烈的疼痛，秦始皇却置若罔闻，眉都未曾皱一下，依然凤眸含笑地回应着妻儿，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若能拥有世间最珍贵之物，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嬴政：当真是被这厚颜无耻之人气笑了，窃取他人珍宝竟能如此理直气壮、毫无愧色，此等小人怎可能是自己？
    三人洗漱完后，宫人们已经摆好了膳食。
    楚月凝款款落座，先给昭昭夹了些爱吃的菜，再给自家郎君夹菜。
    燎燎烟火气之中，秦始皇久久凝望着笑靥如花的妻子，胸腔中传来急促强烈的心跳声，像是春花初绽之响，又像是鸟雀初生之鸣。
    “阿政，快用膳呀，待会你还得处理政务呢。”
    “月凝可想出宫游玩？”
    “嗯？为何......”
    “昭昭也想去！阿父带昭昭出宫玩嘛~”
    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楚月凝有些疑惑，但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因，就被欢呼雀跃的崽崽打断了，她无奈地摇头失笑。
    干饭玩乐崽崽向来是最积极的，并且学业也不曾落下，连阿政都找不到借口教训，当然更多的是舍不得。
    秦始皇轻轻揉了揉小人儿的脑袋，冷硬的面庞上一丝威严也无，神色宠溺地颔首。
    “好，自是不会忘了我们昭昭。”
    “哼，阿政你就宠着他吧~”
    “吾妻在吾心中自然位居首位，月凝难道不自知？”
    秦始皇牵过女子柔荑，用宽厚大手紧紧包裹住，一双潋滟凤眸柔情似水，直把人看得霞飞双颊、含羞带怯。
    楚月凝娇嗔了男子一眼，随即羞赧地垂首用膳，莹白如玉的耳垂嫣红欲滴，惹人心神荡漾。
    而此时的嬴政幽幽盯着那只手，眼神狠厉，恨不得把这窃贼不安分的爪子剁了。
    可当瞥见小妻子娇媚的殊色时，心尖不禁泛起阵阵酸意，好似有虫子在不断啮咬着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月凝，等等我...…
    很快我会将你夺回来......
    感知到许久不曾躁动的灵魂，秦始皇眉心一皱，但妻儿的兴奋惊呼声让他暂时忽略了异样。
    “阿母，好多没见过的玩具呀，昭昭可以买一个嘛？昭昭带小钱钱了哦~”
    “当然可以呀，崽崽是想自己买还是阿父阿母帮忙买？”
    “嗯...昭昭想下去自己买。”
    嬴昭扒在窗沿眼巴巴望向车外，小脸上写满了渴望向往，楚月凝心头一软，抬头朝男子投去征询的目光。
    秦始皇温和一笑，命人在一处僻静角落停车。
    三人特意打扮得衣着普通，楚月凝还用化妆品稍微改变了面貌，因此走在街道上并未被人认出。
    咸阳的街道集市热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百姓们的闲聊声、孩童们的嬉戏打闹声，一派生机勃勃之盛景。
    秦始皇注视着每一个大秦子民的面孔，他们神态不一，唯一相同的是脸上的活力、眼中的希冀。
    楚月凝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男子的欣慰之色，一股违和感油然而生，她咬了咬唇，还是继续领着崽崽逛集市。
    回宫之后，只有嬴昭开心不已，其余两人皆是心事重重。
    晚上，把崽崽哄去睡觉后，楚月凝回忆着今天的每一处细节，明明阿政的举止与往常一般无二，但总感觉不对劲。
    秦始皇心绪回笼后，望向站在房门口的妻子，眉宇间是柔情蜜意，低沉的嗓音下意识变得柔和。
    “月凝，为何不过来？”
    楚月凝定定凝视着那双熟悉的凤眸，里面仍然是缱绻爱意，可她似乎看穿了熟悉躯体下另一个陌生的灵魂，原先娇软的声音此刻清冷至极。
    “你不是我的阿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