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生和陈书生正走到宅门前,虚掩的两扇门板猛地被推开,惊得二人同时一愣。
无他,因为进来的人竟是昨晚上夜不归宿的宋书生。
宋书生脸上未褪却的恐惶,在看见他们二人的同时,瞬间挺直了腰杆,恢复了以往寻常和善的面色。
“你们二位,这是要出门?”
赵书生眸色微闪,与陈书生互视了眼,行前宋书生脸色的不对劲,他们都是瞧见了的。
“正是。”两人语气淡淡,却不失礼貌地拱手作揖。
即便他们再看不上宋书生仗着太师府的背景,干那起子腌臜事,得不得不忌惮此人的身世背景。
这边,苦等了一个上晌的王书生终于见着宋书生,双眼顿时眨着精光,迎笑上前。
“宋兄,可算等到您回来了。”
宋书生对上王书生讨好的笑颜,脸上也讪讪地挂着笑。
此次他被放回来,是因为要配合太师府公子收罗衙门几位大人的罪证,以达到将功赎罪的目的。
太师府的两位公子还派出了他们的护卫,紧随在暗中盯哨,他是半点都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
王书生几步上前,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宋书生进屋,此时院子里进进出出都是同窗,而他与宋书生所做的交易,宅宿的其他同窗都不知晓,需得隐秘。
他好不容易筹足了银钱,就是为了就此一搏。
陈书生鄙夷地望着两人进屋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展开折扇先行迈出宅门。
要说他们明知宋书生与王书生及多名学子的勾当,而不去衙门检举,那是因为他们告无可告,有脑子的都知道,官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只是,从前被他们视为神明般的人物,此时此刻在他们的心目中,已如同灰落的魔鬼。
以至于他们对本届秋闱全然失去了信念,若让他们放弃秋闱科考,又岂能甘心。
所以,赵书生与陈书生二人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今日他们约上李铭丰和宋秋生到茶肆会面,便是商议秋闱后一纸状书送入京城顺天府,势必要将淄州学子们追捧的李太师的真面目,揭露于世人眼前。
而他们为何要等到秋闱放榜,是因为他们需得掌握十足的证据,这些天,他们在暗中观察与宋书生接洽的书生学子,只待桂榜一放,这些人定然榜上有名。
彼时,才有证据确凿,再由他们带领众多书生学子联名,誓必掰倒李太师勾结地方官员,联同京中派来的考官涉露考题的罪证。
李铭丰听闻二人豪言壮志的计划,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啥玩意?
这瓜,他们兄弟俩是越来越往自个身上吃来了?
秋生尴尬地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对面满脸期待他们表态的二人,清了清嗓。
“赵兄、陈兄,小生觉得此事不必过于焦虑,再有半月便要入场秋闱,考场上不论身份,更不论背景,皆是众生平等,是学子们一较高下的天地,如我等苦读多年圣贤学识,为的便是这一日,而我们兄弟二人始终坚信,科举圣地无人所能撼动篡改。”
“所以,我斗胆奉劝二位切莫为此事上火,扰乱了入场昂然的斗志,只若朝廷不负我等书生学子,还怕斗不过那暗地里的阴邪。”
“至于,二位先前所提之事,咱且先搁置,待我等入场,所有真相终会水落石出。”
赵书生与陈书生闻言先是一怔,又觉得宋秋生分析得很有道理,如若当下他们急吼吼的召集一众备考书生学子,指定惊动衙门及即将入城的考官。
如此,未待他们将状书逞入盛京,他们能否安然入场秋闱怕且是个未知数。
赵书生点了点头,“没错,宋兄说得对,咱不可操之过急,待秋闱场式后,再召集一应考生学子也为时未晚。”
陈书生收起手中折扇,“对,如宋兄弟所言,我等光明磊落,还怕斗不过那官场上的邪祟。”
说罢,高举手中茶盏,“这茶我陈某敬三位兄台,他日我等高中,定要齐心协力,还我等清明仕途。”
李铭丰很是欣赏赵、陈二人品性,同样举盏,道“好,我们一同干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四人的影子倾斜在木质在地面,好比那沐浴最好春风的壮志少年,致敬他们心中的那份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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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近一年的皇三子高俊,这日终于重回盛京,先是入宫觐见了没什么感情的老父亲,还有待他极好的母亲。
高帝老父亲的心,表现很塞!
高帝赐给两个儿子的府邸,早在两月前便已修葺完善,四皇子高昱已是接上他的师父,司徒先生顺利入住四皇子府。
是的,曾经不愿让他喊师父的司徒逊,如今已诚心接触这位得意门生。
三皇子府距离太师府仅隔了两间宅邸比邻,亦是皇后故而为之的安排。
因身子曾中幽冥剧毒,虽现体内的毒素已清,到底是伤害了根元,自此,高俊无法再如以往那般,与弟兄们并肩而战。
但高帝保留了他锦衣卫的职务,由十四所千户升任为镇抚使,虽品阶不如指挥使乃至好兄弟李铭意的都督,到底手里掌管十四所锦衣卫。
翌日,高俊特意前来太师府造访亲长,是的没错,于他心里,李太师与长公主他的亲姑姑、姑父,比之宫里的父亲母亲更为亲近。
“快起来,于理不合,怎的能让你跪我。”
李婉起身,将跟前跪地的小伙子扶起。
高俊感激地抿了抿唇,“姑姑,您可是与侄儿生份?”
李婉没好气地笑道,“怎会,有话坐下说,你的身子还没好痊便紧着回东北处理乔家之事,当下将将回京,如此奔波劳禄,日后可不许再如此鲁莽,万事都没有自个的身子重要。”
“是姑姑,侄儿多谢姑姑惦记。”
“此番回幽州,乔家的事可都办妥了?”
高俊点了点头,“是的,日后侄儿每年都会回护国候庙探望两月,父皇和母后也是应允了的。”
李婉欣慰一笑,确实是个念恩情的孩子。
“如此也好,我听你姑父说起,皇家已派人前往关中,由皇家出面为护国侯过继个孩子,此事你可知晓?”
高俊点头,“昨日侄儿听父皇与母后说起,侄儿已恳请了父皇,待继子进京,便随我住在皇子府,待继子及冠娶妻,再继承候府别过。”
李婉理解高俊的意思,把孩子带在身边教养,少了关中乔氏一族的插手,真真正正的成为幽州乔家的继子。
“如此也好,过去的事便别想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姑姑。”
高俊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姑姑,侄儿听说,当年护侄儿周全的影卫墨谷便在太师府里。”
“对,此人当年伤势严重,手筋脚筋都被挑了,且拖了这许久,但好在不影响生活自理,眼睛已是复明,就是没有常人眼力好使,话也是能说了。”
“那便好,侄儿想——。”
高俊清楚墨谷是良辰叔的手足兄弟,担心所提之事过于唐突。
“你是想把墨谷接入你皇子府居住?”李婉猜想道
高俊点了点头,“正是,当年侄儿承蒙二位相护,虽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侄儿还是想——。”
李婉微笑点头“好,我与你姑父没有意见,便是得征询墨谷的意愿,不过我想,墨谷该也是愿意的。”
墨谷能在皇子府安享晚年,确实比在太师府要体面得多;当年殉职的墨班,良辰已将其遗骸带回京中,葬于京郊武侍的墓林里。
“侄儿多谢姑姑,晚些,侄儿便去寻了墨谷,若他愿意,侄儿就接他入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