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大地回春暖了人间,绿了海棠。
这个春天李府伊始,隔壁的魏府却迎来了新调任。
洒脱无拘的魏巡检魏宏升迁三级成了六品总镇,镇守地方的高级武官,从一个执掌滇州宁县百名配刀衙役的巡检,成了掌控福州地方千兵的司令员。
这块大饼差点没把魏宏砸了个窒息,每日愁苦着张脸,别人升官乐都来不及,可魏宏太了解自己的尿性,当个没大用的巡检每日逍遥快活不迭,没事还可在衙门喝茶唠嗑吹牛逼。
让他担任六品总镇,可别吓死他了。
奈何朝廷调任已下,命其四月务必抵达地方任职,直接杀了魏宏一个措手不及。
三级跳的升迁任命在本朝不可谓不轰动,自然在朝堂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更有那顽固党派猜测,魏宏这泼天的任命是得了其老爷子的帮助。
指定是魏阁老臭不要脸在致仕前向皇上给自己的嫡长孙讨来这么个官职,便连在金陵的魏潇,也就是魏宏的亲爹都觉得长子力小而任重很是欠妥,奈何他收到消息时,长子的调任已下,来不及阻子老子昏头的举动。
魏潇有时候甚至在想,他老子是不是老糊涂了,为了一个不成性的魏宏毁了半生的清誉,气得摔烂了好几个青玉茶盏。
明明有这般好的机会,老子为何不想想他,别人在地方任职三年为期,他从一开始的巡抚到现在还是抚巡,从一开始的金陵到现在还是金陵,好气。
宁县魏府这边,殷氏忙不开的张罗府内上下打点一应能带走的家当,因任职文书下得突然,且时间仓促,宁县这座宅邸只能托了李婉帮其脱手出售。
殷氏每日脸上都喜笑盈盈的,活生生添了几条鱼尾纹,心道。
老天总算开了眼,他当家的才有了这出头之日。
想当初当家只谋了个九品武官,公爹婆母以及下头几个妯娌一副瞧不上眼的模样,眼下殷氏只觉得活了半辈子终是扬眉吐气一番,想必金陵比他们宁县更早收到调任消息,她那几个妯娌会不会气得撕碎好几条帕子。
反正,殷氏从未觉得如此快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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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氏在府中乐不颠,魏宏在衙门多犯愁,夫妻俩的心思形成了天壤之别的鲜明对比。
李怀江眼瞅着魏某人日渐消沉,他的心情就就莫明的感到暗爽,很不厚道却很爽。
“为了与你送别,我每日桔红都多泡了两颗,你怎的还耷拉个脸,好似谁欠你银子似的。”
魏宏瞟了眼李怀江给他倒的桔红,好喝的桔红也不香了。
“诶,老李你说说我家那老爷子是不是疯了,总镇是我能当的吗,我会干什么,我啥也不会,这不是把我丢到另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挫磨。”
李怀江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他能说魏宏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嘛。
“你可得了,大老爷们得了好还嫌弃上了,臊不臊得慌?”
魏宏被滞得脖子一梗“我是心慌,你说说,我若没了你在旁帮扶一二,我能成什么事啊。”
李怀江嘴角一抽“打住。”
“你就不能念着我点好?”李怀江鼻子下短短的胡子都被喷翘了起来。
人倒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回,他李怀江都想投江了好嘛。
福州作为本朝海域重镇,常年遭受外敌侵扰民不燎生,虽这些年朝廷开始重视福州地界的兵事统管,可当朝海军势薄,作战能力简直不堪一击,在那个地方任职可比在宁县还在凶险万分。
魏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枉他视李怀江为知己手足,感情他在老李眼中就是个大怨种,好郁闷。
宁县,魏府。
李婉特意让庄子送了一担粉条,还有一箱子皮蛋到魏家,这两年殷氏特好粉条这口吃的,而魏宏爱用凉拌皮蛋做下酒茶。
李婉不清楚益商行可在福州设有分行,如不然这一趟走,殷氏怕是难能再吃到粉条和皮蛋,所以便赠予了些许以表心意。
要说去福州,殷氏最是不舍的便是李婉这位好闺蜜,人生难能得一知己,奈何世事弄人消憔悴。
“日后怕是只有回京,咱姐妹俩才能相见,这遭别离,妹妹可不能与我断了联络。”
李婉微笑道“自然是不会的,姐姐大可放心,当下朝廷紧着修建各州重镇道路,书信比早几年都要快上几日。”
殷氏闻言,甩了甩手上的帕子拭去眼角的金豆子,看得李婉直怔神。
她是看出来,殷氏的的确确对她最是不舍,可这般生离死别的模样,难免让李婉心头尴尬。
“我还说,待四月婳儿笄礼,你给她束发之时,我还能在旁帮她插簪加礼。”
李婉拍了拍殷氏的手背,欣然一笑道“姐姐有这个心意,婳儿也是知道的。”
殷氏点了点头,“我时常羡慕于你儿女双全,倘若我家老三是个姑娘,他即便更跳脱些,我也会疼他入骨。”
李婉想到上回殷氏托她询了罗先生把脉开方,那方子自然是助孕的方子,殷氏还年轻若想生孕,只要细细将养配以调理药方,应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上回罗先生给姐姐开的方子,姐姐可有喝着。”
殷氏闻言先是一怔,之后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李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殷氏空有想法,却未曾付诸行动。
殷氏生怕李婉误会,赶紧解释道“妹妹你别多想,不是姐姐不相信你家先生的调理方子,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那日拿了方子,姐姐回府便着人把汤药煎了来,我当家听说这方子的用处,也是高兴的。”
“只是……只是我俩生怕事与愿违,万一再生下一个小子,再万一生下的小子与寒哥那般的性子,我们夫妻俩便是——。”
“唉,如此这般,姐姐我又是何苦来哉,罢了,这辈子我是没了那生闺女的命数。”
虽然如魏家这般的家世,殷氏哪怕生十个八个儿子都是教养得起的,只是她当下教导一个魏寒就已觉得乏力,再来一个寒哥儿,倒不如让她一头撞死了了事。
唉哟喂,被亲爹娘埋汰的魏寒公子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品香楼,二楼包厢。
铭意眼见魏寒喷嚏连连,鄙夷地别开脸,生怕被其染了病气。
“我说你是怎的,瞧着也不像生病。”
魏寒揉了揉鼻头,耸肩道“不知道,就是鼻子痒。”
明个魏家便要动身离开宁县,今个李家几个小子特意请魏寒到县城最好的酒楼吃饭,当是为同窗设的饯行宴,便连柏舟也多披了件厚氅前来相送。
柏舟的身子日渐转好,脸上的气色也红润了许多,整个人虽看起来还有些弱不禁风,架不住骨头架子的生长,当下比怀溪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来。
怀溪举杯道“来,此一别,小叔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魏寒虽只听懂这诗中一星半点的寓意,却也知道怀溪小叔是个有满腹文墨的读书子,课堂上就属怀溪小叔和铭笙兄弟最受夫子的看中,不像他,不是在气夫人的路上,便是在被夫人责罚的路上来回崩哒。
实则,魏寒很清楚自己未来该如何举步,读书科举不是他的仕途,而他的抱负和责任更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