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族长万万想不到,张家居然能把罗神医请来给康砚诊治,不得不让康氏族长高看张家二老几分面子。
“老夫久闻罗先生神医圣手之大名,失敬失敬。”
康家的人听说给康砚治伤的是位神医,不由的又是一惊。
李怀江头一回听说罗先生还有这么个了不得的绰号,眼底打量罗先生的眸光微微闪过一抹调侃之色。
罗先生选择性看不见,看不见,他就是不看,气不死这个老小子。
罗先生微微作揖还了一礼“正是老夫,若非我与李家深有渊源,今日也不会答应前来出诊,二十两是我看在李家的面上收的劳碌费,康家小子的命老夫暂时是保住了,后续还得施针一月,每日诊金二十两,日后加以汤药调理将养,这笔费用少说得按千两计算。”
千两?
康母一口气没缓过来,两眼一翻直接从椅子上滑溜下来。
李婆子鄙夷地啐了一口,就这出自息,还敢跟她老婆子斗。
康家三个兄弟见自家老母昏死过去,赶忙上前把人扶稳坐好,又掐了掐她的人中,深怕老母当真缓不过这口气来。
康族长听了罗先生这番天价诊金,也觉得脑子有阵回音,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百两的银子他都不曾见过,何谈千两啊。
李婆子才不管康母真晕还是假晕,继续开口道“别跟老婆子废话,还钱,还嫁妆。”
康父在听说天价诊金后,也是缓了许久才平复心境,眼下只有张家能救活他这个儿子一条命,但又不愿放弃这个儿子,哪怕是个废人,那也是他们康家的秀才儿子啊。
心里一阵权横计较之后,道“不和离也行,老二的诊疗费你们张家来出,也不入赘,张氏还是我们康家的媳妇。”
李婆子当即一口痰吐了出去“我呸,好一对不要脸的老夫妇,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你咋不上天。”
康父被李婆子怼得一脸的憋屈,敢怒不敢言。
李怀江“今日,便由康氏族长作个见证,今个我妹子与康家明正言顺的把这门亲和离了,康家把我妹子的嫁妆,还有今日的诊金一并归还,不然这事闹到县令衙门,丢的可就不是康家一门的脸面,还有整个康氏一族,没得和离了还霸占了我们家的好处。”
说罢,李怀江看向康家的三兄弟,饶有意味的勾唇一笑“我听说,你们来年可就要下场恩科,不知这要是闹上县令衙门,对你们日后的仕途可有影响。”
康家三个兄弟一听,立马慌了神,原本担心老母的心也没了,齐齐看向自家的老父。
康老四“爹,这事可不能闹到县令官衙,真报了官,儿子们日后还如何走科举之路。”
康老大“是啊爹,老二如今都这样了,咱家就算把老二留下来也没银子救他,不如算了,反正入赘了张家,老二他还是您的儿子,还是咱康家的子孙。”
康老三“爹,您这是要儿子们的命嘛,我们辛辛苦苦读书多年,为的就是日后让您和娘过上好日子,不然这些年咱兄弟几个的书白读了啊。”
在三个儿子的游说下,康父犹豫的面色逐渐均裂。
如老大所说,即便康砚入赘张家那也还是他们康家的子孙,况且康家村与长留村相邻,等康砚日后身子好了,他们几时让康砚回康家不行。
不说别的,张家和李家能随随便便掏出那么多银子给康砚治病,以前他便听村子里的老人提及,老李家的祖辈在东北是富足的地主,指定日后康砚还能从张家捞些好处回来给他们康家。
千思百转间,康父心神一定,终是点了头“好,我答应让老二入赘张家。”
见康父终于松口,康家三个兄弟才齐齐松了口气,李怀江无不满意的弯起嘴角的弧度。
“劳烦康伯父稍等,我这就草拟入赘书,一式两份,签定之后康砚便是我老姑和姑父的赘婿。”
康族长很快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李怀江熟练的提起笔墨挥写契书,把一旁的康家三个兄弟都看愣了神。
不是说张氏娘家都是泥腿子么,怎的还有个会认字写字的表兄,而且那字写得竟比他们哥几个都要好,简直难以置信。
很快,李怀江便将入赘契书交予康父手中“请康伯父过目,如无问题便请签字画押。”
康父接过纸张看来看去,一个字都不认识,无奈的将纸递给康老大。
“你念出来我听听。”
康老大接过纸张,很顺溜就将契约上的字句念了出来,只是念着念着脸色越发的沉重,就连在场的康族长以及康父听得也是满脸的诧异。
这?
这哪是什么入赘书,这分明就是断绝书好嘛。
李怀江草拟的契约上表明,康家老二康砚从今个起,断绝与康家所有人的关系,自此从康家族谱中除名,入赘张氏族中。
康父怒拍桌道“有你们张家这样欺负人的吗,这个赘我们康家不入。”
李婆子闻言,都快笑出了声,“我呸,老婆子我还巴不得你们康家不要松这个口,要不是看在我闺女的份上,你们为人父为人母的都不管儿子的死活,我们张家凭什么管一个外姓女婿的生死。等我家闺女回去,老婆子我立马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八抬大桥出嫁,再让我外孙女跟别人姓,喊别家的男人爷爷。”
呸,气不死你!
李怀江知道李婆子这话是激将康家,但这会子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屋里的康砚是听得见的,他不得不防着李婆子这张嘴,免得日后成了康砚心头里的刺,就不美了。
“以上便是我们女方的条件,同意我们当下就把康砚带走,日后是死是活与你们康家无半点关系,不同意我们便把人留下,带上我妹子的嫁妆,以及今日的诊金,签和离书。”
从康父答应康砚入赘张家开始,就不再作声的康族长,此时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名李家的后生。
自康家松口愿意将休妻改为和离,再由和离改为入赘,最后一步一步谋划,将康砚从康氏族脉中剥离,好手段,好算计。
仅仅是因为李家这位后生拿准了如今康家凑不出张氏的嫁妆,以及那二十两的诊金,再以报官拿捏整个康家以及康氏一族的命脉,他们就已注定输了。
他做为一族之长,岂能舍得族中流失一名秀才子孙,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活生生的一条命,他纵有私心也不能扼杀了那孩子的活路。
“康友,砚哥可是你的亲子?”
康父不明白族长咋突然这么问,老脸一阵复杂。
是不是他康家的子孙,还能有假的?
“族长,砚哥当然是我们康家的根。”
康族长点了点头,叹气道“那你如何忍心看着康砚断了命?我可听说砚哥昨个夜里是为了救你们夫妇二人才受了如此的重伤,而你们夫妇直到现在都未曾关心砚哥的死活,替他寻来治病的大夫。”
康父当下被问得没了脸面,脸上的复杂神色更甚。
里屋。
纵然躺在炕上无法动弹的康砚,亲耳听见外头的吵闹声,心口宛如刀割般难受。
为人子,他不怪老父母的偏心,更不怪他们有私心,只怪自己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妻女。
芳儿嫁给他这些年里,在康家受尽了苦头,闺女从出生起也受尽家中的冷眼,全都是因为他。
昨个夜里,被压在瓦砾之下的他,脑海中不断回忆过往的种种,他不怨,在最后时刻老父母眼中无他的样子。也不怨,在瓦砾之下亲耳听见老母拒绝让三个兄弟将他救出困境的言语。
只全当是他这个儿子,为老父母尽的最后一份孝心。
在他以为即将死去的那一刻,是芳儿唤醒了他的意志,是与他结发的妻子不惧危险将他带离魔窟,也就在那一刹那间,他想活下来。
为了妻女而活,他不愿再辜负这对爱他至深的母女,日后,便由他来守护她们母女,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