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们开始着手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开始做试管。
尽管之前已经对试管这事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真的来做试管时,才知道,这个过程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
体检只是第一步,促排卵治疗时按时注射激素其实也没什么,腹部的不适,情绪的波动,这些也都不算什么。从取卵、培养胚胎的时候开始,我和阿楠哥哥的心就像被吊起来一样。
胚胎移植的那天,阿楠哥哥全程陪伴着我,他说,希望他的陪伴带给我力量。
移植后的等待才是最煎熬的。那两周,阿楠哥哥和我几乎是寸步不离,以往都是我照顾他,而那半个月,他做得来的做不来的,几乎都做了个遍。
有时候杜斌说他可以代劳,可阿楠哥哥偏不,我的事,他一定要亲力亲为,实在做不到,才会假手他人。
可偏偏造化弄人,我和阿楠哥哥那么期待这个宝宝的到来,宝宝却并没有如约而至。
我的心情复杂,甚至一度怀疑是验孕棒出了问题。
“有可能,阿锦,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吧。”说着,他就要拉我出门。
“阿楠哥哥——”我拉着他的手说,“如果真的没有成功,你也别难过,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握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我们去了医院,也做了检查。果然,我没有怀孕。
我拿着报告单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不知道该怎么和阿楠哥哥说。
其实,来医院的路上,他就不抱有希望了。
他抱着我流泪,自责,他说都怪他没有照顾好我。
“上个星期,你说想喝水,可是看我还在复健,就自己跑去接水了。阿锦,肯定是因为我对你照顾不周,连杯水都不能及时给你倒,所以宝宝才不愿意来。”
“前天,你说腰疼,我让你用我的康复器械。其实不该这样的,我的器械只适合我,我怎么能让你用呢?我当时就应该带你来医院的。”
“还有刚刚出门,你还帮我穿鞋。你弯着腰给我穿鞋!阿锦,我……都怪我……你之前遭了那么多罪,才终于移植了胚胎,可结果因为我……”
他一连串说了好多,期间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看着他流泪的样子,只觉得心疼。
我把他搂在怀里,一边轻拍着他的肩,一边安慰他,“阿楠哥哥,我们这不是还没到医院吗?万一是验孕棒有问题,其实我怀孕了呢,那你不是白哭一场?”
他抽泣了两声,没有说话。
其实我们都知道,验孕棒能有什么问题,问题不过是我根本没有怀孕。
下车之前,他的腿一直抖一直抖,连带着双手也在发颤,杜斌为难地说,“程姐,要不你自己去抽血?我陪迦楠哥在车上再坐会儿,等他缓一下我再带他去找你。”
我点点头,先下了车。
阿楠哥哥在车上看着我,他越急,痉挛越停不下来,而痉挛停不下来,他确实不好下车上轮椅。
我朝他挥挥手,“阿楠哥哥,你乖乖等我一会儿,我好了就来找你。”
于是,我独自上了电梯,独自进了诊室,独自抽了血,独自拿了报告单,独自面对着检查结果。
我知道阿楠哥哥对这个孩子有多期待。
虽然做试管之前,一直犹犹豫豫的人是他,可我知道,他有多想要个孩子。
有一回,我们睡前聊天,他感叹了一句,世界上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没几个了。
我随口说道,“要是我们有个孩子,那孩子跟你的血缘关系多近!”
他点点头,眼神中忽然有了憧憬,“是啊,要是我们有个孩子,那孩子和我的血缘关系将是最近的。”
他没有否认,因为他也渴望世上能再多一个亲人。
可是现在,期待落空了。
我该怎么跟阿楠哥哥开口呢?
“阿锦——”我的身后传来阿楠哥哥的声音。
我站起来,回头,果然是他。
杜斌站在不远处,看着阿楠哥哥向我靠近。
我下意识地准备把手里的单子往身后藏,可是没用,他已经把单子拿在手里了。
但他没看。
他看都没看,就把报告单随手塞在了轮椅的侧边口袋里。
然后,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句,“阿锦,我们回家吧。”
我一下子哭出来,蹲在地上,他怎么拉我我都不愿意起来。
这么多天,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难。
我以前明明不怕打针的,可是,天天注射激素,真的很疼很疼。
我一个人做取卵手术的时候,我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手心里一下子全是汗。
好不容易移植了胚胎,医生说要避免剧烈运动,我几乎就是动都不敢动了。
可是,前些天的难,好歹是有希望的。我一直跟我自己说,再疼再难受都要忍着,因为我和阿楠哥哥的宝宝马上就要住进我的肚子里了。
然而……
最难的就是刚才那一刻吧,我拿着报告单的手都在发抖。
我用右手按住发抖的左手,我才发现,我的右手也在发抖。
我真的没有办法不难受。
说服阿楠哥哥来做试管,给了阿楠哥哥希望,最后给他带来的却还是失望,我根本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他。
怎么面对他的期待,怎么面对他的失望。
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他?
我抬手擦泪,却发现,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眼泪好像越擦越多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