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影稳定情绪下来,又是那个温润出尘的仙人。
只要在豹豹哭嚎之前先发疯,豹豹的施法就会被打断了。毕竟刚在梦境里听了一晚上的小孩哭,她的精神病一触即发。
果然人和猫总是要疯一个的,哪怕猫猫是系统豹也一样。
她推开厢房的雕花木门,豹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挠了挠她的衣角。
“懒死你算了。”祝影俯身把小豹子抱起来,和门口抬起手想要敲门的宴秋打了个照面。
宴秋现在已经不是宫女了,被祝影从姬怀初那边要了过来,现在月俸翻了一倍,在聆音阁的医部学习药理。
“国师大人日安。”她退开两步行了个礼,才把手里的邀帖递给她。
“丞相府昨夜递过来的邀帖,说得了几两紫雾云山,邀大人前至品茗。”
祝影稍微有点印象,貌似是个挺慈祥的老爷子,还给豹豹投喂肉来着。
如今的朝堂关系算不得复杂,唯一的矛盾就是在于国师信仰上的分歧。
这位丞相大人一直是坚定的国师信仰维护者,偏偏又是个忠心耿耿的保皇党。除了信奉国师以外没有任何错处,让姬怀初一直颇为头疼。
此番邀约,定然不是单纯的品茗,只怕要把她往朝堂势力上面推了。
正合她意。
本来她打算亲自下涿郡赈济灾民,图的就是插手朝堂,若能得到蔺循礼的支持,那再好不过了。
祝影寻来纸笔简单撰了篇回帖,让宴秋递了去,就去静室寻人了。
豹豹自觉无趣,就从她怀里跳下来,自己蹦蹦跳跳地去花园玩去了。
静室,顾名思义,就是安静的房间。是用于打坐冥想不受外界打扰的地方,被琴鹤君叠加了几层聚灵阵,因而灵气较其他地方格外浓郁。
这个位面的仙法已经失传大半,就算是聚灵阵这种基础阵法也只剩下了残篇。也难为这人能在未经系统学习的情况下,自己摸索着复原出来。
虽然效果只有原版的七成,但能做到这一步,放在那时候也算是个阵法奇才了。
祝影摸着下巴打量几眼,就推开门迈了进去。她并不打算调整这个阵法,也免得没法解释相关知识的来历。
撒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来圆,她懒得去圆,就干脆避免掉要说谎的事情了。
“怎的这么晚?”乌发的青年盘膝阖目,就算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也没有睁开眼。
祝影走近他身边,也盘腿坐下闭上眼,思考今天中午该吃些什么:“昨夜阵法被误触,离魂入梦了。”
“入梦…神魂可有受损?”琴鹤君睁开眼,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她:
“昨夜就应该依我所言,你我二人同席而寑的。”
“…这,不太好吧。”
“有何不可?”
青年感到奇怪地微微歪头,乌黑的眼中满是不染世俗的疑惑:我当年出世指点君王,常常议事至深夜时就同榻歇下,更何况你我?”
“当年你尚未化形,我也常栖于你身,还因为不熟悉树上歇息而常常摔下来。”
丹顶鹤是单脚站立着陆休息的,为了适应在梅树上睡觉,在祝影的记忆里,这只大鸟摔了不少跤。
就算这样也要执着地扑扇翅膀飞上去继续睡,硬生生地改变了习性。
“只是百年时间…你我竟生疏到这般地步了吗?”
昨夜月光下的清冷仙人在此刻总算多了几分人气,有些失落地垂眸看着自己的腰佩,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脆弱:
“世间万物,唯有你我得此机缘,踏上这再无旁人涉足的道。若是连你也不与我同行…”
“那我就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事情,在修真界有无数人共同踏在这条道上,是大势所趋,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这条道的正确性。
可是琴鹤君生在的这个时代没有仙,妖都只有勉强开化的寥寥几只。整个天下独他一人走在这条逆天而为的道上,就算是百般坚毅的心性也难免动摇。
祝影是他在这条道上唯一的道友,这世间再无人能与他并肩同行了。
他不想失去这个同行挚友,所以他分外关注祝影相关的一切事情,生怕她误入歧途身死道消。
祝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人昨天晚上看豹豹的眼神怪怪的。
合着是觉得自己不和他玩了,另找了豹豹做朋友?
话糙理不糙,祝影倒也没说错。她好笑于这如同皎月的仙人入世百年竟依旧保持着孩童稚子一般的心性,又难免有些愧疚。
因为她还真不打算走成仙的仙途。只待续了乾元国气运,她就卸下重任游山玩水去了。
“天下万物,各行其道,没有人的道是绝对重合的。就算是我,也无法与你一起走到最后。”祝影拍拍他的肩膀,尽量放轻了语气:
“我会尽量陪着你,陪你走完这条仙途,因为我们是挚友。”
“你我…还是挚友?”
“嗯哼?怎么不算?”
得到肯定的答案,青年眼中的失落不再,再度被笑意填满:“是我着相了,谢谢。”
解决了友情危机,哄好了八百多岁的孩子,祝影又转而提起了丞相的邀约,引得琴鹤君再度蹙起眉头。
“蔺循礼?”
“怎么?你与这位丞相熟识?”
“说不上熟识,只是机缘巧合下救过他一次。”
“嗯?”
“几十年前衡郡洪涝,系一鱼妖作祟,我去除孽,当时的郡守是他。”
毕竟时间有些久远,也难为琴鹤君还能记得这么清楚。他双目放空陷入回忆,总算想起来大概经过:
“那鱼妖被我收服,但那年的收成彻底为空了。”
“朝廷调来的粮被层层克扣,百车的粮最后到百姓手里不下十车,饥饿的灾民怒意中发起暴乱,涌入郡守府邸要将他下锅烹食。”
“你救了他?”
“嗯,顺便在衡郡驻留了一段时间。那人很聪明,借着我的名头安抚百姓,又找到证据上报朝堂揭发克扣。很快就调来了新的赈济粮,衡郡也安定下来了。”
难怪那位丞相这么力挺国师信仰。古代的需要一个信仰来做精神支柱,而作为信仰中心的国师归属于乾元,也就意味着相关的信徒对于国家有归属感。
国师信仰就相当于国家信仰,若是发挥得当,则更有利于朝廷对百姓的治理。
信仰这种东西就像一条长鞭,用的得心应手起来,那就一鞭一道痕;若是用不好,那就会反手打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害都反噬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