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回来了。”
    林莉推门进入书房，见到林学文正坐在空旷的书房中办公。
    见她来了，林学文放下手中事物，揉了揉眉心放松下来。
    “莉莉回来了，快坐。”
    林莉在林学文对面坐下，扫了一眼不剩什么的书房墙壁，而后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文件，与林家要申诉平反的证据。
    即便到了现在，她再见到这些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还是会有所触动，但和之前的触动感受已经完全不同了。
    林学文在察觉到林莉的反应后，本想将文件反过来，但想了想又没动手。
    他已经认识到此前对林莉的教育的不妥了，有些事情，林莉是该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会痛苦，那也是必要的成长。
    万幸，他仔细观察林莉的反应后，并没有在林莉脸上发现类似的情绪。
    林莉很平静。
    林莉比他想的成长的更快。
    也是，发生了这种事，要么就是在苦难中快速成长起来，要么就是在苦难中走向麻木终结。
    万幸，林莉是后者。
    “莉莉，你是来看秦小然的信的？”
    林莉点点头，“嗯，小然回去前说过会写信回来，还会随信附上孩子的照片，我好奇了很久了，我得看看。”
    林学文打开抽屉，从里面将秦小然的信件和照片抽了出来，递给林莉。
    林莉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先看了照片，看了好半天才发表看法。
    “真可爱！不愧是小然的孩子！和小然小时候一样可爱！”
    林学文昨天已经看了那照片无数次，现在不用看着照片就能想起照片上孩子的模样，那和他记忆中的小女孩的身影逐渐重合。
    “……确实有几分像。”
    “对吧，大哥你也这么觉得，确实是很像的！都一样漂亮！”
    林莉看着照片正激动着，没有察觉到林学文语气中的情感。
    “这四个孩子长大了该多好看啊！只是这么看着我也有些想要孩子了！”
    林学文本来正回忆着过去，听了这话便回过神来，面上带笑。
    “那倒也不是不行，昨天家里人才说，你也该结婚生子了。”
    一听这话，林莉瞬间清醒了，连连摇头。
    “那就算了，我现在还没什么结婚的想法，以后再说吧。”
    林学文也没劝，他自己也是这种想法。
    当年家里想撮合他和秦小然，后来秦小然结婚了，过了两年他相亲结了婚，去年林家出事的时候离了，现在他一个人，也没什么结婚生子的打算。
    倒不是说以后也不会结婚生子了，只是暂时没什么想法了，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林家的几个叔伯家有孩子，有几个还挺聪慧，总归是后继有人，不着急。
    林莉拿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放下照片，去看秦小然写来的信。
    看完之后，很是欣慰与感动，也有一股满足的爽快。
    “大哥，小然送来的东西，有给我留一份吗？”
    林学文笑，“当然，给你留着呢，在你房间里，你要去看吗？”
    林莉更满意了。
    “先不去，我先把回信写了，再去看。”
    林莉铺开信纸，接过林学文递来的钢笔，低头思忖一番，而后便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林学文在一旁就这么看着林莉写信。
    相比林家出事前，林莉瘦了许多，脸颊不再像以前那么圆润，变得瘦削起来，眉眼间也没了朝气和天真，多了沉稳和踏实。
    这是件好事，但他也为此心伤。
    苦难过后成长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苦难是值得感谢的。
    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会给人带来痛苦，没有苦难也能成长，只是要花更多的心思。
    说到底，林莉经受这些困难，其中有幕后王家陷害的原因，也有林家这么多年来在教育上疏漏的原因。
    好在结果还是好的，不然若是林莉也出了事，那才真是无法挽回。
    这件事带来的经验教训有很多，不可以过分宠溺后辈，不能替后辈擅做选择，算是其中的收获之一。
    林学文就这么边看边想，直到林莉写完信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粗略观察一番，这封信写的并不算长，只写满了半张信纸。
    若是别人，这信写的已经不短了，但林莉和秦小然通信，想来是几张信纸起的，这次只有半张……
    是林莉写信的风格也随着性格一起变了，还是林莉和秦小然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林学文想起秦小然信里的语气，想起林莉刚才看信看照片时的反应，排除了后者，那多半就是前者了。
    是林莉写信的风格也随着性格一起变了……
    林学文接受了现实，但到底有些不放心。
    “我能看看么？”
    林莉对大哥是向来没什么防备的，直接就将刚写好的信纸交给了他。
    林学文心中松了口气，接过信纸快速查看。
    信上写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看得出来两人依旧十分亲厚，写的主要是林莉遭逢大变，没有那么多狐朋狗友、鸡零狗碎的事情要分享给秦小然了，以及林莉的措辞简洁了许多。
    单论内容的充实性和深刻性，这封信远胜以前林莉写的所有信。
    这封信的内容，林学文看了都忍不住要称赞。
    昨天他看着秦小然写来的信，感慨秦小然的厉害，今天他看林莉的信，也感慨林莉的厉害。
    经过这次这一遭，他看出林莉有长进了，但没想到长进这么大。
    他看着娇养长大的妹妹，如今也逐渐有独当一面的苗头了。
    实在是让人欣慰，也让人骄傲。
    林莉发觉大哥赞赏地看了自己一眼，有些茫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哥你也想给小然写信么？”
    林学文没有直接接这句话，而是问道，“小然这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要怎么感谢小然才好？”
    林莉一愣，倒是没想到大哥会这么说，不过这个问题她还真的知道答案。
    因为在不久之前她就和秦小然谈过这个问题，秦小然给了她答案。
    但在说答案之前，她也想听听大哥的意思。
    “大哥觉得，我们要怎么感谢小然才好？”
    林学文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思索过很多次，结果都是无以为报，至少接下来的几年里，林家都无以为报。
    往极端了想，倒也不是不能报，但那些假设出来的极端情况，他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所以事情无解。
    “……我不知道，所以才想问问你，你与她亲近。”
    林莉见状，说道，“小然回京前我也曾问过小然这个问题，小然给了我答案，我听了，豁然开朗。”
    林学文严肃地看着林莉，问道，“她怎么说的？”
    林莉便将当初林莉的话转述给林学文听。
    “小然说，她帮助我们是出于感情，而非想要我们的报答。她把我们看做亲人，亲人之间互相帮助本就应该，感谢也是应该的，但要是为了感谢而感谢，反倒生分了，看轻了我们的感情。”
    林学文沉默不言，似是在消化这番话。
    林莉继续说道，“我原先也一直想着要怎么报答小然的恩情才好，为此甚至一度不想再接受小然的帮助，但听小然说完后我想明白了。小然愿意帮我们，是心里有我们，我们非要计较报答，是和小然生分。这样的话，小然帮了我们，反倒成了错处？”
    林学文依旧不语。
    林莉继续道：“我不想和小然生分，我也知道小然不会因为我们无法回报这样大的恩情而与我们生分。所以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就行了，就像从前一样像亲人一样正常往来，那过分重大的恩情，我们记在心里，能还则还，还不上也是天意。”
    林学文低头，若有所思。
    “……那就依你所说，我们正常和小然往来，真正当成亲人一样来往。”
    林莉笑的开心，“好！”
    林学文想的要更多一点，坐下来又抽出了另一张信纸。
    “除此外，这次的事，不管是帮我们伸冤还是寄来物资，都是莫大的恩情，就算暂时还不上，也还是要感谢一番的。你写了你的那份，我也要代林家人写下我们对小然的感谢。”
    林莉当然不会有意见，开心点头。
    “好！”
    林学文做事是很有效率的，简单遣词造句一番后提笔就写，不过一两分钟时间就写完了。
    林莉站起来看了一眼，一共只三行字，却让她看愣住了。
    大哥这道谢的诚意还真是大啊！
    信上的承诺，如果是别人写的，她一句都不会相信，但是大哥写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错愕之后，反应过来的她满脸惊喜。
    这倒也是件好事，既能偿还小然一部分的恩情，又能不与小然生分反而拉近与小然的关系，还能拉近小然的后辈与林家的后辈的关系，简直一箭三雕啊！
    “大哥厉害！”
    林莉如此夸道。
    林学文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模样。
    “你能看懂我这信的意思，也很厉害了。”
    林莉害羞地摸了摸头。
    林学文将两人写的信叠好放在同一个信封里交给林莉。
    “你先收着，之后等找时间给孩子们拍了照片再一并给秦小然寄去。”
    “好！正好要过年了，大家一起照次相，倒也合适！”
    林学文笑笑，视线从之前处理的文件上一掠而过。
    “行了，去喝肉粥吧，喝完再去你的房间看，那些东西跑不了。”
    “好，大哥我去了。”
    “去吧。”
    林莉走出书房，轻轻带上书房门，往餐厅去了。
    刚到餐厅，就被表姐抓住了。
    “终于等到你了，和大哥说了什么那么长时间，再等下去肉粥都要凉了。”
    林莉笑笑，道，“看了小然写来的信和照片，顺便也给小然写了封信道谢 ，耽误了点时间。”
    “那是该道谢，往常年小然寄东西回来咱家都寄回去一些，今年和往年不同，怕是寄不回去什么东西了，写封信道声谢总是要的。”
    林莉点点头坐了下来，想到刚才林学文吩咐的事，说道，“快要过年了，家里是该开始置办新衣服了。”
    堂姐露出个有几分苦涩的微笑。
    “今年这情况，想庆祝怕是也有心无力啊。”
    见林莉没说话一副低头思考什么的模样，堂姐又连忙找补。
    “嗐，瞧我，想差了，今年这情况已经很好了，总归家里的冤屈洗刷掉了，现在有好吃的，住在老宅，又有小然和许家的人送钱来，当然得过个好年！”
    林莉已经想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握住了堂姐的手以示安慰。
    “堂姐不用紧张，也别难过，事情确实是在慢慢变好的，过年值得庆祝，也有资本庆祝，只是置办几身衣裳、去拍几张照片而已，这点对林家来说还是做得到的。”
    堂姐一听，猜到了什么。
    “拍照片？你是说……”
    林莉点了点头，道，“小然拍了他们的照片给我们，我们给她回一份也正常，小然也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家的孩子了，说不定哪个就得了小然、小然孩子的喜欢……”
    堂姐昨天是听过亲戚们商量和秦家结亲的事的，虽然也觉得成功的可能不大，但是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再说，就算没结成亲，有个眼缘以后交朋友也方便。
    越想，她越觉得高兴。
    “成！这两天我就张罗这件事！”
    林莉边喝肉粥边搭话，“我这次出来和大队里请了三天假，我会在家里等着照片拍完，把信给小然寄过去再回大队。”
    接下来的几天，林莉和堂姐一起给孩子们准备新衣，把孩子们收拾妥当带去照相馆给每人拍了几张照片，还拍了几张合照。
    拿到照片后，林莉第一时间将照片连带信件一起寄了出去，特地寄了加急，希望信件能在年前送到。
    信和照片寄出去后，林莉和林家就少了一桩心事，开始专心准备过年的事情了。
    就像林莉之前说的，这次过年，林家需要好好准备、好好热闹一番。
    远在京城的人家也都是这么想着，想着在年前解决一些事情，好好过个好年。
    比如秦小然和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