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凌昱神情恍惚,璃儿变成了一缕孤魂……
他眸光流转,环顾四周,想要寻到女子的踪迹,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那抹熟悉的倩影,再也听不到她唤自己容楚。
他与她,终究生死亦不可相见。
不知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竟要这样惩罚他们这对有情人?
程太后摇头叹息,“我们都是肉眼凡身,看不到她的。这对她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保住了她的魂魄。”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从千凌昱心底翻滚,横冲直撞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
他强忍心中悲痛,唇角勾出了一丝轻笑,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不幸中的万幸?她的不幸,难道不是因为孩儿造成的?”
“这是她的命。”程太后冷下脸,眸底闪过一丝无奈。
千凌昱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又刺痛,他停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用她的命,换孩儿活着?璃儿岂不无辜?你们可曾问过,问过她的感受?”
程太后态度强硬,“哀家相信她,为了你,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你摆布吗?”千凌昱发了疯似的嘶吼着,宣泄着心中不甘。
“你把璃儿当成什么了?孩儿的替死鬼吗?你可对得起她唤你的那声母后?”
程太后指尖轻颤,背过身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
“若早知璃儿会为我赴死,孩儿宁愿当初不曾认识她,也不愿她卷入这漩涡纷争之中,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千凌昱黑眸含泪,语气中满是自责。
程太后一阵胸闷气短,“这样的话,若被那丫头听去了,难道不心寒吗?”
“我只想璃儿活着。”千凌昱声音颤抖。
他日日夜夜都在后悔,都在懊恼、愧疚。
他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好那个小姑娘,那个原本可以安然无恙、度过余生的柳家三姑娘,那个原本可以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的璃丫头。
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是自己害了她,害她变成了一缕幽魂,变成了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千凌昱的心刀绞般疼痛,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是璃儿!
璃儿受一分痛苦,他如同千刀万剐般痛上加痛。
为了璃儿,他愿意舍弃一切,乃至生命。
“哀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程太后情绪激动,“哀家……已经失去过你一次,难道要再失去第二次吗?”
千凌昱的眼底漫上了一层悲凉,只是一刹那,便归于了平静,开口的声音清冷,又隐含几分沙哑。
“孩儿深知母后的爱子之心,但孩儿不想余生都活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之中,更不想落得父皇与母后的下场,生死分离,爱而不得。”
“你!”程太后看向一脸倔强的千凌昱,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千凌昱再行一礼,直接把话挑明,“余生还望母后多多保重,孩儿去意已决,还请母后善待璃儿,善待腹中孩子,尽心辅佐。”
“孩子,你可不能做傻事。”程太后瞬间慌了心神,“你可知母后费了多少心血,才能换你安然无虞?你难道要哀家再次经历失子之痛吗?”
“恕孩儿不孝。”千凌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态度坚决,“你们都可以对璃儿弃之不顾,但是孩儿不能,她是孩儿的结发妻子,孩儿做不到。”
“啪——”
程太后扬起巴掌,重重地打在千凌昱的脸上,气急败坏道:“你是想把哀家活活气死吗?世上女子千千万,你是皇上,天下之主,什么样的女子找不来?”
“是啊,世上女子千千万,而柳雨璃只有一个,谁也不可取代她。”千凌昱一字一句道。
程太后气得胸口起伏,再次扬起巴掌。
千凌昱闭上眼,他知道母后心中有气,是自己不孝在先,不如一次让她打个痛快。
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程太后的手僵在空中,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打在孩子的身上,痛在自己心里。
“罢了,你走吧。哀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程太后语气中透着伤感,还有一丝无奈。
千凌昱睁开眼,不禁有些意外,“母后……”
“哀家多年的心血白费了,白费了……”程太后苦笑,“你执意要以命换命,哀家自知拦不住你,便随你去吧。”
千凌昱垂下眼眸,“原谅孩儿不孝。”
“不过,哀家把丑话说在前头。”程太后话锋一转,赌气道:“待你走后,哀家可不会善待你的妻儿。哀家依旧要改国号为司马,不仅要改国号,还要自封女帝。
你执意要抛下江山,弃下子民,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千凌昱起身,望着程太后那高高扬起的下巴,哑然失笑。
“悉听尊便,孩儿告退。”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程太后的背影,尽管心中不舍,但还是走出了禅房。
倘若是以前,他定对程太后的话深信不疑。
现如今,历经诸多波折,他对程太后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母后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故意使出激将法,想将自己一军。
他相信母后的品性,断然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程太后听着千凌昱走远的脚步声,腿脚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她连忙扶着桌角,强撑着身子才没有倒下,她三步并成两步,跌跌撞撞地来到屋门前,望向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那抹明黄色,心中酸楚一片。
这一天,她等了许久,久到记不清年岁。
她总算亲眼看着容楚长大,看着容楚一步步走向顶峰,成为万人敬仰的天下霸主。
她的心愿了了,她此生……没有遗憾了。
她亏欠容楚的,也总算还完了。
傻孩子,哪儿有当娘的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为娘又怎舍得你走上你父皇和母后的老路?
程太后扶着门框,立在寒风之中,望着千凌昱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去,仿佛永远都看不够,看不厌。
她那双凌厉的凤眸渐渐变得柔和,透着一股决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