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石门缓缓打开。
程太后静静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真正该要面对时,她居然胆怯了,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坚信先帝的无情,从不敢奢望他对自己能有半分情意。
如今,这又算什么呢?
程太后转过身,那袭黑底绣金色祥云纹宫裙随身形摆动,她无力道:“回吧。”
崔公公从皇陵中走出来,恭敬道:“娘娘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瞧瞧。”
程太后脚步一顿,继续往回走。
“娘娘还是在意先帝的,不是吗?”崔公公扬声问道,“既然在乎,又为何不敢认清自己的内心?难道也要像先帝那样,死不瞑目吗?”
程太后闻言驻足,发髻上的步摇微微摇曳,如同她此时摇摆不定的内心。
“先帝在此等了娘娘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了,娘娘!”崔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奴才求您进去看先帝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程太后眉心微动,深吸一口气,罢了……
崔公公瞧着从自己眼前拂过的宫裙,不禁喜极而泣,连忙挪动身子让路,待程太后走进皇陵之后,他才缓缓起身。
这一天他等了十五年,总算把太后等来了。
先帝爷,您在天上看见了吗?太后娘娘来看你了。
走进皇陵,程太后冷声道:“哀家看一眼就走,你等会莫要再拦哀家。”
“是。”崔公公连忙应声。
“若不是看在你一把老骨头的份上,哀家才不愿进来。”程太后故作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是!”崔公公看透不说透,接连应声。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来到龙凤棺前。
程太后一眼瞧见碑文上刻着的一行字,“爱妻司马昭月之墓,怎么会这样?”
原来璃儿那丫头说得都是真的……
她一步一步走近,指尖抚过碑文上的刻字,“先帝是如何知道的?他是何时知道哀家身份的?”
崔公公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从何说起……
“娘娘可还记得,前朝覆灭那晚,娘娘是如何从死人堆里活着出来的吗?”
程太后身子一僵,逝去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她如何不记得?
那可是她与扶风氏夜修,也就是先帝的第一个新婚之夜。
她满心欢喜地在婚房中等待素未谋面的夫君,却等来了父皇母后惨死的噩耗。
起义军随着迎亲队伍混进宫中,见人就杀,宫女太监无一幸免。
整个宫城宛如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惨叫声、哀嚎声,残肢遍地,血流成河。
一夜之间,她变成国破家亡、举目无亲的孤女。
她褪去嫁衣红妆,卸掉钗环,脚踩高凳,本想一尺白绫,了结生命。
不曾想,刚踢倒凳子,一个飞镖破窗盘旋而来,割断白绫。
她重重摔倒在地,额头不偏不倚地磕在凳子的棱角,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额头受伤,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司马氏一族覆灭,正逢乱世,群雄逐鹿,礼乐崩坏。
她虽自幼习武,但没有了律法的约束,女儿家行走江湖仍多有不便,只好女扮男装,混迹在市井之中。
许是在最底层跌爬滚打久了,见多了恃强凌弱,为富不仁,亦或是从小娇生惯养,过不惯这苦日子。
她不愿在泥泞中苦苦挣扎,她对权力和财力心生向往,她也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分一杯羹。
皇权倾覆,各方势力占地为王,国土被分得四分五裂,国已不国。
许是野心驱使,许是天赋异禀,她的才学胆识,很快在众谋士之中脱颖而出。
她周游列国,混得风生水起,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世人称她为“鬼师”。
乱世纷争,天下分分合合,而谋士却占着主导地位,他们崇尚权谋策略,纵横裨阖,无论是阴谋阳谋,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便能瓦解一方势力。
当然凭她的智谋,很快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追随者,她的势力日益庞大,在众多势力中占有一席之地。
就在这时,她寻到了自己的“父亲”程太公,自己的身世也浮出了水面。
父女重逢,重见亲人,她自是喜不自胜,她摇身一变为程家大小姐。
父母为她定下一门亲事,让她待字闺中,学做女红,不再抛头露面,待婚期到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尽管她不情愿,但为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不失望,她还是点头应下了。
明面上她是程家大小姐,暗地里她仍是叱咤风云的鬼师大人。
不曾想,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一场骗局。
婚期将至,迎娶她的人姓千,名承玄,是当时势力最强的诸侯王。
大婚当日,她又是一人独守空房,望着似曾相识的红烛、红帐,她头痛欲裂,脑海中闪过支离破碎的记忆,好像有什么东西飞逝而过,抓又抓不到,看又看不清。
她痛苦地蜷缩在床上,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后来,一连几天也未曾见到她的夫君千承玄,听人说这几日,她的夫君一直与一位姓叶的女子厮混在一起,不分昼夜。
她愤恨至极,亲自上门去捉奸,却见两人举案齐眉,你侬我侬。
她心灰意冷,夺门而出,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负心汉,更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走后不久,听闻千承玄竟研制出能够毁天灭地的秘密武器火药,消息一出,惊动世人。
千承玄雄才大略,威名远扬,手下能人无数,能制出火药也不足为奇。
火药一经问世,千承玄不断吞并小国,扩充国土,令诸国闻风丧胆,打不过的只能被吞并或等死。
偏偏就在这时,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又恢复了记忆。
原来她是司马氏九公主,她早已没有家了。
国破山河在,岂能眼睁睁看着家国天下被这对狗男女占为己有。
她游说诸国联手,倾尽所有,打算拼死一搏。
在威力巨大的火药面前,他们无非是以卵击石。
最后,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只剩下她一人。
又被逼上绝境,她提刀自刎,打算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世间。
临了,又是一道飞镖破空袭来,直中剑柄。
她吃痛松手,长剑滑落,望着飞镖袭来的方向,竟是千承玄朝自己走来。
是他,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