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洛尘回头看到柳雨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妹妹,父亲他……死了。”
“二哥,你一定在与我说笑。”柳雨璃强扯出一抹笑,一步步地往前走,“父亲说,他是来为我求送子药,药还没买来,他怎会弃我而去……
临走前他给母亲说好,晌午回家,不耽误孙儿的满月宴,他还没吃上孙儿的喜面呢……”
柳洛尘喉间哽咽,泣不成声,“妹妹,你别过来……父亲不好看。”
千凌昱眼眶发热,眼前一幕,太过触目惊心,只怕璃儿承受不住,“璃儿别看了,让父亲入土为安吧。”
向来以活阎王着称的程清歌,也不忍再看岳父的尸身,那张俊脸早已泪流满面,“小丫头,还是别看了。”
“我不信!父亲不会死的!”
柳雨璃不顾众人阻拦,冲到柳洛尘身边,这才看清倒在血泊中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柳文杰!
断壁残垣之上,尸体碎成了几截,破碎内脏伴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
柳文杰的发丝与泥土血水混杂在一起,交织纠缠,向来爱干净的父亲,死状极其凄厉,简直惨不忍睹。
血腥味扑鼻,柳雨璃呼吸一滞,窒息感涌上心头。
当看到父亲手中紧紧攥着的药包时,她崩溃跪地,失声痛哭,“父亲……”
药包被父亲的鲜血浸染,牛皮纸变成了血红色,父亲身穿的石青色锦袍,也染成了殷红。
父亲死了……她再也没有爹了。
柳雨璃发丝散乱,满眸猩红,哭得撕心裂肺,整颗心像是在黄连水中泡过似的一样苦涩。
她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巨大的悲痛直袭内心深处,令人无法呼吸。
一阵头晕目眩,柳雨璃昏倒在千凌昱怀里。
…………
再次醒来,柳雨璃躺在听雨斋的床上。
好像回到未出嫁时,待字闺中的日子。
每日与父母作伴,晨起去墨韵堂教陶先生上课,傍晚等父亲散值吃饭……
可惜陶恒走了,父亲也不在了……
真希望在凤鸣山上所见的一幕是梦,梦是反的,父亲没有死……
柳雨璃抬眸看向屋子里悬挂的白绸,只觉得无比刺眼。
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撑着身子,起身下床。
她不能倒下。
她若倒下,母亲和大姐该怎么办?
还有初为人父人母的二哥二嫂,他们的痛苦并不亚于自己,还得照顾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
柳雨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着细枝末节。
父亲的死,绝非偶然,而是一场谋杀。
幕后主谋明显是有备而来,更是冲自己来的。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父亲,而是自己,否则药仙看到自己时不会那般震惊,如同活见鬼一般。
不止是他,还有城门守卫看到自己时,与药仙的反应一般无二。
他们故意封闭城门,是为了阻挡营救。
他们以为自己死在山顶,没想到父亲阴差阳错,替自己白白送命。
想到这里,柳雨璃的心猛烈抽痛,但她知道,现在并不是伤心痛苦的时候。
幕后凶手此番没有得手,定还会卷土重来,再下毒手。
她要为父亲撑起柳家,绝不能让歹人乘虚而入,更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她要找到真凶,将其碎尸万段,为父亲报仇……雪恨!
柳雨璃眸中悲伤渐渐褪去,眸底杀意浮现,那张如花般的容颜冷艳无情,尽显杀伐决断。
她在菱花铜镜前落座,褪去发髻上的钗环,擦掉脸上的脂粉,抹去额间的金花钿,指腹附上那张鲜艳欲滴的红唇,一点一点地擦拭。
她本无伤人意,奈何总有人与她过不去,这次竟然连累家人丧命。这口气,她岂能忍得下去!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敢动她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她会清除掉所有障碍,拔掉所有眼中钉,为家人、为容楚铺出一条血路,自己到时也好安心离开人世。
柳雨璃换上一身素白孝服,走出屋门,缓步朝正厅灵堂走去。
远远瞧见,灵堂门前站满了人,大都是熟悉的身影。
有白发苍苍的外祖母和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幸好有大舅舅和小舅舅陪伴在侧。
人群中还有几道忙碌的身影,是大伯和大伯娘,还有三叔三婶,几人自发操持着琐事,接待着宾客,忙得脚不沾地,也算是尽心了。
尤其是大伯柳学章,那双眼睛哭得红肿,早已不复往日里的容光焕发。
说到底,父亲是他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大伯虽然功利,但尚且还有一丝良知。
柳雨璃看着大伯那长得与父亲有几分相像的眉眼,不禁眼眶一热。
她走得很慢,阳光衬得她那冷白如玉的脸愈发消瘦。
众人回头看向缓步走来的楚王妃,纷纷侧身让开一条路来。
柳雨璃穿过人群,耳边不断传来,“节哀顺变”、“逝者已矣”之类的宽慰话,她面无表情,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诸位宾客不禁疑惑,再看哭晕多次的魏云锦,还有伤心欲绝的柳清瑶,以及刚出月子跪在灵前痛哭的儿媳穆知意。
柳雨璃这从容淡定的反应,在女眷中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不少人暗叹楚王妃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就连亲生父亲死了,也不难过。
柳雨璃立在台阶上,眸光扫过众人,冷冷启唇,“家父被奸人所害,命丧九泉,本妃会不惜余力,追查真凶,死磕到底。”
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长房柳学章痛心不已,问道:“究竟是何人对二弟下此毒手?我可怜的二弟!”
“眼下,我已经有几分眉目。”柳雨璃继续道:“不管是主谋,还是帮凶,哪怕是知情不报之人,本妃会一个一个地送他们下地狱!以祭我父亲在天之灵!”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眼前的楚王妃与平日里温婉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原以为她会一蹶不振,痛不欲生,没想到却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如此清醒理智,不得不令人忌惮,心生畏惧。
看来,害死柳父之人,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