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大公子去了何处?”沈丞相执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动浮起的茶叶,轻抿一口。
夜阑垂眸答道:“许是在都察院处理公务。”
“废物!”沈丞相眸光锐利,“他故意将你打发走,独自见了柳家三姑娘。”
夜阑神情一滞,原来相爷在暗中还有眼线。
“本相手下的探子来报,不会有错的。他向来机敏,估摸着对你已经有所怀疑。”沈丞相猜测道。
夜阑倒吸一口凉气,慌了心神,“这该如何是好?”
“他既然没有挑破,应该只是怀疑。你自己小心行事,勿要露出马脚,尤其是乔阿娘一家的死。”
夜阑抱拳,“属下遵命。”
沈丞相眸光骤冷,“柳三姑娘故意接近他,怕是目的不纯。乔阿娘临死前说,陶恒问她打听过沈贵妃的事,看来是有人想针对沈家。”
“柳三姑娘……”夜阑低声道:“楚王今日入宫请旨赐婚,求娶之人正是柳家三姑娘。但被太后阻拦,母子二人为此大吵一架。柳三姑娘在楚王心中地位不凡,该不会是楚王想利用三姑娘针对沈家?”
“楚王心思深沉,不得不防。若当年的事情败露,对沈家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沈丞相重重地放下茶盏,又道:“陶恒和柳三姑娘应该在追查当年的事,既然除不掉陶恒,不如先除掉柳三姑娘。
她能把千凤国最优秀的两个男儿迷得神魂颠倒,想必是有些手段的。借此也好让楚王痛上一痛,让大公子断了念想,总之,她不能留着。”
夜阑垂眸应声,“相爷所言极是,可是主子他对三姑娘……”
“我这个儿子看上去冷酷无情,实则最是心软。他若真对柳三姑娘上了心,那就更留不得了。”
沈丞相吩咐道:“你接连几次差事都没有办好,上次刺杀陶恒又折损了一批死士。若你此番再不得手,你是知道后果的。”
“是,属下遵命。”
夜阑郑重点头,眸底杀意浮现,柳三姑娘必须死,不然就是自己死。
…………
月明千里,华光如水。
柳雨璃重新坐回马车,垂眸看着手中的羊脂玉佩,轻声叹息。
在今晚之前,她只当沈潇然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为报前世之恩,想将他拉出沼泽。只希望今世的他能有善终,勿再为虎作伥,踏上前世的不归路。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的深情,太过突然,令人不敢置信。
她五指紧扣着羊脂玉佩,看着微微发白的指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怡和殿枯井里的女尸,那右手骨节呈弯曲状,手中似是在攥着什么令牌大小的东西……
柳雨璃眼皮微动,仔细回想着那日所见的画面,红梅临死前手中紧攥着的,该不会是一枚玉佩?
想到这里,柳雨璃冲星河吩咐道:“去追沈大人的马车,快!”
马车仍停留在原地,无人回应。
柳雨璃掀起车帘,却见一玄衣锦袍男子挡在车前,那张俊朗的脸上神色不明,隐隐透着几分愠怒,还有一丝憔悴。
“沈家潇郎早已走远,璃儿还要追吗?”
柳雨璃身形一僵,“王爷怎么在这里?”
“特意来寻你。”千凌昱径直踏上马车,柳雨璃被逼回车中。
千凌昱单手支着车厢,眉眼微垂,俯视着身子紧贴车厢的少女,嗓音低哑而又深沉。
“璃儿可怪本王耽误你去追沈家潇郎?”
“王爷误会了。”柳雨璃微微侧头,避开千凌昱那双深邃的黑眸。
“误会?”千凌昱执起柳雨璃那握着玉佩的右手,“这枚玉佩也是误会?”
柳雨璃欲言又止,她的脑海中此时此刻如同一团乱麻。
“这枚玉佩似是沈潇然的贴身之物。”千凌昱俊眉皱起,眸光冷冷扫向玉佩,再次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柳雨璃抽回手腕,不知该如何解释。
千凌昱俯视着被自己圈在车厢角落的少女,“你可是在怪我?”
柳雨璃推开千凌昱,与他拉开距离,坐到一侧,“我为何要怪王爷?”
千凌昱看着略显疏离的少女,呼吸一紧,“今日请旨赐婚……”
“王爷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从未答应过要嫁入王府。”柳雨璃打断他的话,“太后娘娘对王爷是极好的,王爷不要辜负娘娘的心意,令她寒心。”
千凌昱一阵胸闷气短,“你不让本王辜负母后,难道要让本王辜负你?”
“小女从未托付给王爷,谈何辜负?王爷言重了。”柳雨璃异常冷静,说出的话字字扎心。
千凌昱如同坠入谷底,“璃儿当真要与我生分?”
柳雨璃美眸中闪过一丝悲凉,“我与王爷不曾热络过。”
千凌昱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心生不快,“璃儿今晚变化如此之大,可是因为沈潇然的缘故?”
“与他人无关,我对王爷一直如此。”柳雨璃眉眼一片冰凉,刻意疏远。
王爷是程太后最疼爱的人,既然她不同意这门亲事,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程太后对自己有所顾虑,而这个顾虑,定是对王爷不利,自己又何苦纠缠?
她早早知道自己是程太后的棋子,只是不知是活棋还是死棋……
如今看来,是死棋无疑。
自己只剩下五年的命数,也无疑了。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相赤裸裸摆在自己面前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前世那位亦师亦友,情同母女的程太后,被自己当作指路明灯的程太后,自己敬她爱她,从无二心。
直到现在,柳雨璃仍不敢相信,也不愿去恶意揣测。她相信程太后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相信前世如慈母般的程太后,不会如此薄情寡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娶一个短命鬼为妻。
重生归来,她改变家族命运,护下身边人周全,有亲朋好友相伴,她已很是知足。
比起前世孤苦伶仃的自己,这一世值了。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容楚。
他对自己用情至深,自己对他亦是如此。五年后,自己离开这个世间,对他的打击堪比致命。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再投入五年的感情,待到难以割舍时,再情深离去,不如及时止损,让他彻底死心。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助他登基为帝。
五年后,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自己也可安心离开这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