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盘面焦灼,不相上下。
琉璃余光看向从容自若的夜隐,只见他举止如行云流水,未有半分紧张之色。
再看棋盘上的黑子,暗自腹诽,夜隐的棋艺并不在自己之下。
只是,他下棋的路数,毫无章法。
每到危机关头,夜隐总能柳暗花明,起死回生,似是怕自己输,又怕自己赢。
琉璃执起白子,斟酌再三,放入棋盘。
越到最后,反而越不能掉以轻心,落子更多了几分谨慎。
夜隐那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动着光泽,玩味十足,随意落下一黑子。
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琉璃举棋落子愈发缓慢,夜隐一如既往的悠闲作派,竟喝起茶来。
高肃之和众言官看两人棋逢对手,不分胜负,商议后决定,“平手。夜阁主和琉璃公子不分伯仲,一同晋级。”
夜隐刚执起黑子,又随手丢入棋奁之中,“本阁主刚才一直在想公子出的上联,无法静心,未分胜负。这棋局留下,改日我再与琉璃公子好好切磋。”
琉璃摇着折扇,眸光淡淡,“方才我出的上联,天作棋盘星作子,日月争光。夜阁主可对得上?”
夜隐起身,薄唇上扬,“雷为战鼓电为旗,风云际会。”
众人唏嘘不已,拍手称赞,对得实在是妙!
琉璃合起折扇,站起身,浅笑道:“当真是小瞧夜阁主了。”
下棋之余,还能分心作出下联,无论是对弈,还是对联,皆不可小觑,这个夜阁主确实心思缜密,不能掉以轻心。
看来今夜鹿鸣宴的魁首,不易拿下。
两人隔着棋盘而立,一黑一白,一动一静,风姿卓然,各有千秋。
高肃之开始宣读各个才艺获得一甲者,“赋诗一甲者:柳洛尘《鹿鸣宴》。
作画一甲者:钟文政《半山对月图》。抚琴一甲者:徐翰《平沙落雁》。
对弈并列一甲:夜隐、琉璃。
以上五位晋级策论赛,一盏茶后,一决胜负。”
众人稍作休息,对今夜的压轴大戏策论赛拭目以待。
已是深更半夜,众人却毫无困意,精神十足,在场人都想一睹琉璃公子的风采,舌战群儒,定能名垂千史。
众人更希望琉璃公子在策论赛上碾压夜隐,给他点颜色瞧瞧,替众人出口恶气。
琉璃自然不知众人的心思,摇着折扇走出水榭,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只为最后一搏。
夜隐瞧着琉璃的背影,双眸微眯,若有所思。
琉璃来到廊下,却不见朱雀的身影,来来回回寻了两圈,仍不见踪迹。
这个朱雀,去哪儿了?
琉璃寻上一位路过的侍从打听,“小哥可曾见到我的女护卫?”
“见到了,好像去了那边。”侍从指了指玉湖深处的一条小径,一片漆黑。
“可是她一人?”琉璃接着问,朱雀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侍从摇头,瞅了一眼四周,低声道:“不,看着像是被人带走的。”
琉璃眉心皱起,难不成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了?
这下糟了!
琉璃毫不犹豫,大步朝小径走去。
小径未点灯,唯一的光亮,便是天边悬挂的银月,清辉与阴影交错之间,白日里清晰可见的池水假山变得影影绰绰。
琉璃孤身一人,踏上小径,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朱雀?”
周围寂静无声,透着一丝诡异。
琉璃再次唤道:“朱雀?”
仍无人回应。
琉璃心生疑惑,隐隐觉得有些怪异,朱雀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一般人动不了她。
眼看策论赛在即,朱雀突然不见,莫非是个圈套?借着朱雀,故意引自己出来?
琉璃忽然止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刚走出两步,空中突然飘来一股奇香。
待琉璃要屏气之时,晚矣。
…………
一盏茶后。
在众人的瞩目下,夜隐和柳洛尘等人立在水榭中央,单缺琉璃一人。
众人议论纷纷,琉璃公子去了何处?
沈潇然派人去寻,却一无所获。
这时,侍从来报,“琉璃公子说有急事,耽误不得,方才走了。”
“走了?”众人诧异不已,只觉不可思议,怎么说走就走了?
柳洛尘心生不安,频频回头往水榭外望去,又怕太过明显被人起疑,立在原地略显心神不宁。
夜隐剑眉一扬,语调平淡无波,“既然走了,应视为弃权。本阁主可没有时间等。”
沈潇然面色如霜,立即派人去寻,却一无所获。
众人望眼欲穿,足足等了一刻钟,琉璃仍不见人影。
高肃之无奈道:“既然如此,视琉璃公子弃权。策论开始。”
众人唉声叹气,只觉错过一场好戏。
高肃之开始出题,“今日策论,以治国之道为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策论一甲者,赐第一才子的美称,明日面圣讨赏。”
柳洛尘略略沉吟,率先开口,“国奢则用费,用费则民贫。是以礼法合治,以德化民,该以节俭治国。
应禁扰民,禁送礼,禁浪费,献供礼应废止。汉文帝刘恒曾昭告天下,不受献也。不建楼堂馆所。
汉文帝在位二十三年,竟无一项大型建筑,连小建筑也不曾有,只要是劳民伤财的,一律不批。圣上该效仿之。”
大皇子党的盛怀安心生不满,毕竟大皇子正在建造府邸为大婚所用。
听闻皇子府极其奢华,府中所建汤池可与华清池媲美,柳洛尘此番话影射之意,太过明显。
“柳家二公子,此话不妥。”盛怀安阴阳怪气道:“你说汉文帝节俭,就像亲眼所见一般,毫无实据可言。”
“非也!据汉书记载,汉文帝曾想建造一个露台,召工匠预算,要花费百金。这笔开支对皇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汉文帝仍觉不妥,放弃了造台的打算,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业。’
汉朝流行厚葬之风,国库三分之一的收入来造帝王陵墓。汉文帝移风易俗,奉行‘薄葬’。
甚至连穿着也不甚讲究,都是粗布衣,普通履,‘身衣弋绨,足履革舄’,还有其后宫妃嫔,‘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节俭约身,以率先天下。”
柳洛尘说得有理有据,一派清朗,似有光芒在身,令人眼前一亮。
众人窃窃私语,皆是赞赏,柳家二郎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有真才实学,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盛怀安仍不甘心,接着发难,“这又如何?单是节俭,便可治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