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寒悻悻地闭上嘴,“罢了,王爷的心思难猜。”
他又低声喃喃道:“西凉庙名副其实。”
段翊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这话可不能让世子爷听见,他心里一直想着郡主,不愿与我们相提并论。”
唐子寒眸光微眯,“世子爷想着郡主,那王爷呢?想的是何人?”
“唐五公子又明知故问。”段翊无奈道,“王爷他有太多的不得已了。”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回吧。”
千凌昱觉得索然无味,走出雅间,往楼下走去。
唐子寒追出雅间,问道:“王爷怎么走了?”
段翊紧跟其后,“王爷许是乏了。”
刚走到雕花木楼梯处,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今日诗会好生热闹,妹妹偏偏不愿来。”
“自从姑娘伤好后,倒是更喜清净了。”
柳洛尘和陶恒两人从下往上走,行至一半,抬眸一瞧,却见千凌昱伫立在楼梯口。
他们神情一滞,刚准备行礼,千凌昱率先开口,“人多眼杂,免了吧。”
“是。”
千凌昱望向两人身后,空空如也,眸光不禁黯淡几分。
唐子寒冲柳洛尘招手,“二郎,陶先生,你们可算来了!小璃呢?”
柳洛尘答道:“妹妹她不喜热闹,去护城河边散心赏月了。”
千凌昱眉心微皱,一言未发。
这个丫头,一点不让人省心,这才伤好多久,怎能到处乱跑?
千凌昱离开云兮楼,段翊与柳洛尘、陶恒寒暄几句后,便追了上来。
段翊试探地问了一句,“王爷,我们可是要回府?”
“随处走走。”
千凌昱却不由自主地往护城河边走去。
一轮明月,映照在河面,夜风轻拂,水中的月亮也随之荡漾,波光粼粼,光影摇曳。
千凌昱沿着河边,缓步而行,却未寻见心中人的身影。
段翊看着神情落寞的千凌昱,上前一步,“王爷,或许我们来晚了。”
千凌昱垂下眼眸,独自站在河边,月光明亮,馥郁桂香无处不在,倒叫人想起去年中秋,恍若隔日,历历在目。
踏月而来的少女,奉月神之命前来送玉兔花灯。
那句皓月当空,惟愿君之岁月安。
这何尝不是自己心中所愿?
不知不觉间,千凌昱来到糊涂面摊附近,却见柳雨璃和春樱两人刚刚吃完面,准备离开。
柳雨璃身穿水蓝衣裙,气质淡然,更显飘逸灵动。
段翊眸底一亮,“王爷,那不是三姑娘吗?”
千凌昱的视线穿过人群,最终落在少女身上。
他那深邃的眸底,似飘荡着层层烟雨,显得朦朦胧胧,令人琢磨不透。
他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又驻足站在原地。
段翊看着柳雨璃越走越远,再次唤道:“王爷?”
良久,千凌昱开口,“远远看着便好。”
惨白的月光倾洒在他修长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又孤寂。
少女语笑嫣然往前走。
少年远远跟在其身后。
一路走走停停。
直到少女顺利到家,站在阴影处的少年才转身离去。
红颜凝淡月,烛光摇疏竹。
犹忆中秋夜,再逢已殊途。
过完中秋,天气逐渐转凉。
柳雨璃鲜少出门,到了年关,下着大雪,身子愈发懒了。
她终日待在墨韵堂中练字,偶尔考问二哥的功课,指点大姐管家事宜,提点父亲为官之道,闲来听陶恒说些趣事。
晚上像个小猫般依偎在母亲身边,嚷嚷着要母亲哄着睡。
魏云锦哑然失笑,“过完年就十三了,还这么孩子气。”
柳雨璃不管不顾,将脑袋埋在魏云锦怀里,“女儿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她每日睁开眼,只想着哪家绸缎庄的衣裙好看,哪家的糕点好吃。
从不过问官场黑白是非,也不再留心朝堂储位之争。
活脱脱一副普通女子的做派,不似从前那般,眉眼间总是带着一丝忧愁。
她再也没提过西凉王府,也没提过容楚,先前的人和事,仿佛随着时光而淡去。
而偌大的西凉王府,与往常一样,冷冷清清。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皇上有意无意的试探,二皇子明里暗里的刺探,还有接管邯川军的秦家父子的戒备提防。
西凉王府隐去锋芒,悄无声息地立在举世混浊之中,不被纷扰左右。
书房中,段翊试探道:“自从大皇子被废储后,王爷好像不再关心朝局了。”
他是想问,难道王爷没有别的心思?
“废太子最在意储位。”千凌昱黑眸一凛,“本王只是把当日的剜心之痛还给他,无关其他。”
比起璃儿受重伤,只废他的储位,倒是有些便宜了。
“王爷此次动手,只是为了三姑娘?”
段翊凝眉,“荧惑守心的天象,若不是王爷早做筹谋,最终替死之人便是王爷。
天下太平,没有战乱,皇上便忘了王爷曾立下的汗马功劳,要为天象一事,赐死王爷。王爷对皇上,难道不寒心吗?”
“本王心中有数。”千凌昱眉眼一片冰凉,他怎会不寒心?
良久,他缓缓开口,“你和云霄前辈都说本王二十岁,命中有劫,事关生死。
本王现下无心其他,只想安稳度日。”
或许,自己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了。
这为数不多的时日,他并不想浪费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上。
他只想为身边人,筹谋铺路,谋个安稳。
段翊心头一颤,“王爷……”
那句三姑娘,他终究没敢说出来。
千凌昱一脸淡然,“多说无益。这是本王的劫数,余下的日子,得过且过吧。”
春游湖,夏赏荷,秋登高,冬看雪。
终究只有千凌昱独自一人。
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
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