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宫墙,碧色的琉璃瓦。
“小柳儿,你新人入宫,不去想法子讨皇上欢心,终日守着我一个老婆子做什么?难道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吗?”
一个刚入宫的秀女,听闻西凉王的死讯,自请前来太后寝宫服侍。
她只想报答抄家那日,西凉王心善保下自家家眷的恩情。
西凉王傲骨铮铮,心怀大义,以身许国,这样铁血男儿,怎会战死沙场?老天无眼!
…………
“小柳儿,你别哭啊,哀家知道你想亲人了,想家了。哀家也想自己的儿子,以后在后宫中,哀家就是你的亲人。有哀家在,谁也别想害你。”
尽管抄家那天西凉王保下了家眷,可最终爹爹死后,娘亲破庙病死,大姐葬身大漠,二哥跳河自尽。
女子孤零零地抖动着肩膀,低头啜泣,她没有家了,也没有亲人了。
若不是多得太后庇佑,她怕是也要死在后宫之中了。
…………
“小柳儿,容楚比你大六岁,容色无双,傲骨铮铮,是世间最好的儿郎,先帝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最善良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女子心中暗叹:这样好的儿郎,为何不能善终?真想一睹西凉王的风采。
好人总是没好报,后宫之中亦是如此。
…………
“小柳儿,哀家位高权重,可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保住,哀家不配做母亲。我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先帝和容楚。”
看着程太后落泪,自己也不禁潸然泪下。
一入宫门深似海,在后宫之中,最不该有的便是心。
更何况,自己的心并不在宫中。
可是,程太后为何说对不起先帝呢?
…………
“小柳儿,雁塔圣教序和临河序,都是容楚最爱临摹的字帖。你抄来给哀家瞧瞧。”
自己整日坐在书案前执笔练字。
她喜欢写字,字如其人,看着西凉王的字迹,仿佛能看到那位俊逸出尘的少年郎。
…………
“小柳儿,容楚生前最喜穿白衫,哀家说不吉利,他偏不听。”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无人配白衣。
一袭白衣胜雪,俊美如芝兰玉树,气质清新若晨露月华,只有西凉王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白衣。
女子心生疑惑,白衣是皇家忌讳的色彩,西凉王为何喜穿白衣呢?
…………
“小柳儿,你说容楚生前在凉州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中秋、除夕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偌大的王府里,是何等的冷清。”
女子叹息,想必是孤寂落寞的。
若自己能早些结识西凉王,每年中秋陪他赏月、除夕陪他守岁、上元节陪他逛庙会。
春游湖,夏赏荷,秋登高,冬看雪。
只可惜,这一世没机会了。
…………
“小柳儿,容楚最喜迦南香,什么?你想学调制迦南香?好,哀家教你。”
程太后亲自教自己调制迦南香,每每想起西凉王时,点燃迦南香,就好比他也在身旁。
…………
“小柳儿,你一直想知道容楚长什么模样,哀家特请了画师,将容楚画了下来。你快瞧瞧,他其实比这画上还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如皎月般清澈。你怎么脸红了?”
画中的少年风姿卓越,俊美无双。
与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一般无二。
女子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卷,可惜,今世见不到了。
…………
“小柳儿,你怎么日日抄写佛经?是要烧给容楚的?难为你这番心思了。”
女子祈求上天,保佑这位苦命的少年郎,下一世过得好一点。
一定要平安顺遂的活着。
…………
“小柳儿,容楚再好,已是故人……罢了,随你去吧。”
但他一直活在我心里。
…………
前世的记忆接踵而至,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练字的女子,调香的女子,赏画的女子,祈祷的女子,原来都是自己。
原来,自己对王爷的倾慕之情,早在前世就有了。
她一直以为是为了报答程太后的恩情,所以才会处处护着王爷。
她以为自己舍身护下王爷,便完成了今世的使命。
可她终究还是舍弃不下,也放不下。
前世她与王爷素未谋面,却把已故之人放在心底多年。
这一世,她重生回来,还未见王爷过上平安顺遂的日子,怎能就这样轻易死去。
难道还要等到下一世吗?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不能……
“璃丫头,都怪本王没有护好你。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说。”
“你写得临河序,我还没有看。
你说我穿鲜亮些的衣衫比白衣好看,我便再也没穿过白衣。
九连环,其实我早都解开了,一直装作未解,只是想寻机会和你一起解九连环。
我喜欢和璃丫头待在一起,可是又怕你受牵连,卷入旋涡之中。所以,不得不故意疏远你,原以为这样便能保全你。
没想到,还是连累了你。
我忍辱负重多年,却连身边的人都保不住,我做这王爷,又有何用?
璃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再给我一次护你的机会。”
千凌昱一直在床前守着,衣不解带地整整守了一天两夜。
柳雨璃的小手微微颤动。
千凌昱心中一惊,连忙握住她的小手,“璃丫头。”
柳雨璃气若游丝,呢喃道:“不要死……容楚……”
“璃儿不会死的,璃儿一定不会有事的。”千凌昱心疼不已。
“你不要死……”
“我们都好好的。”
千凌昱喉间苦涩,直到现在,璃丫头还在担心自己。
柳雨璃眼珠滚动,突来的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
千凌昱恨不能替她受这伤痛的折磨。
柳雨璃缓缓侧过头,努力睁开眼,当看清床前的俊朗少年时,泪水模糊了视线,叹道:“能活着真好。”
千凌昱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而自己也不禁潸然泪下。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没有容楚,却都是容楚。”
柳雨璃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又悲又喜。
悲的是,自己没早看清自己的内心。
喜的是,还好自己又能见到容楚了。
“傻丫头,我一直在。”
千凌昱小心翼翼地将柳雨璃的小手捧在手心,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
此时他也不知是哭,是笑。
这次握住她的手,便不会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