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青鹤瓷九转顶炉里青烟袅袅升起,龙涎香充斥在几位大臣的鼻尖,敬畏感油然而生。
皇上坐在书案前,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折子,举手投足中都透出几分淡漠与冷然。
他喝了一口参茶,提起精神,问道:“今日早朝的情形,你们也瞧见了。此案若要彻查,绝非易事。诸位爱卿有何权宜之策?”
程太傅垂下眼帘,看来圣上是怕事情闹大,影响朝廷颜面。
“回圣上,不如将杨志和严禄二人当街问斩,以儆效尤,方可平息众怒。”沈丞相率先提议。
程太傅反驳道:“沈丞相怕是还未弄清局势,斩了杨志和严禄容易,可他们背后还有许多个贪官污吏,未浮出水面,如此行事实在欠妥,治标不治本。”
许丞相紧接着说:“这问题的根本源头,还是在翰林院和礼部头上,建议圣上彻查礼部和翰林院,及时止损,永绝后患。”
“还请圣上彻查在城门处布防拦截高肃之进城之人,此人百般阻挠高肃之进谏,定是心里有鬼。
京中能有这么大权力之人,屈指可数,此人定与徇私舞弊之人脱不了干系。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都敢为非作歹,简直是目无王法。”
许丞相言语犀利,说完后还特意看了一眼沈丞相,意有所指。
皇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几位大臣,他岂会不知这背后之人是谁,这许姜就差指名道姓说出来了。
若下令彻查,朝廷的颜面该置于何地?若是不下令彻查,这帮老臣定不会善罢甘休。
学子哭庙,岂能坐视不理?总得给个交代才行。
可是,这交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
程太傅苦口婆心地劝道:“圣上,这次全国府试不能作数,还是下旨重考吧!尤其是凉州府试,简直乌烟瘴气,多少寒门子弟名落孙山,实在是有失公正,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除了沈丞相,其他几人也随声附和。
皇上只觉得头疼不已,他靠在椅背上,缓声道:“传朕旨谕,此次府试,全国统一重考。凡是先前报考之人,名不副实者,依法处置。凡是借故拒考者,一律按徇私舞弊罪名论处。”
“皇上圣明!”众臣应声。
程太傅俯身道:“圣上,此次替考案,轰动全国。定有不少寒门学子对朝廷失望,臣有一主意,可挽回朝廷颜面。”
皇上眸底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太傅可有什么好主意?快快道来!”
程太傅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来,“此次凉州府试徇私舞弊最为猖獗,犹如法外之地。圣上可下旨凉州府试参考者,全都押送进京,由圣上亲临监考,定能鼓舞人心。”
皇上龙颜大悦,“不愧是帝王之师,此乃良策,甚合朕意。”
“圣上谬赞,折煞老臣了。”程太傅恭敬一礼。
皇上思忖片刻后,又接着下令道:“凡是供词上和捉刀替考有牵连之人,务必彻查到底。有功名的,革去功名;已入朝为官的,停职查办。此案交由程太傅、顾相及邵相,你们三人全权处置。其余人不可过问。”
说到最后,皇上看了一眼沈丞相和许丞相两人。
他们二人一个是恨不得撇干净罪责,一个是恨不得无中生有,他们二人理应避嫌,才不会失了公正。
“臣遵旨。”
程太傅和顾丞相、邵丞相齐声道。
程太傅、邵相向来保持中立,顾相是刚提拔做丞相不久,自然也是拥护皇上的。
沈丞相垂下头,看来皇上已经怀疑到二皇子的头上了,这下糟糕了!
许丞相心中暗叹:皇上心思过重,不让沈丞相插手是为了避嫌,那不让自己插手,还是有心偏袒二皇子。
“既然如此,就散了吧。”皇上按压眉心,满脸都是倦意。
“那高学政他……”程太傅突然问道。
皇上语气平淡,“他倒是个直性子,先让他留在太医院养伤吧。”
“是。”程太傅和几位丞相陆续离去。
半晌,皇上冲内侍挥了挥手,开口道:“传千云澈来见朕。”
二皇子来到御书房中,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没多久,御书房里传来一阵杯盏摔碎的声响,紧接着便是皇上的斥责声。
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设卡拦截,欺瞒圣听,实在是胆大妄为!
…………
直到过了正午,沈潇然一行人马,才赶回京中。
他刚进城就收到探子来报,今早朝堂局势不容乐观。
他马不停蹄地回到沈府,径直去了书房。
沈丞相早已等候多时,他怒视着沈潇然,问道:“你手下高手如云,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拦不住!简直是废物!”
沈潇然立在屋中,一言不发。
沈丞相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气不打一处来,“这次都是你办事不力,才导致局面失控。你还有何颜面回京来见我?我沈天海,怎会生出你这窝囊的废物?”
沈潇然勾唇浅笑,“那你当初为何不直接将我掐死在襁褓之中?也省得碍你的眼。”
“你!你害死你幼弟,如今还想气死我吗?!”沈丞相猛然站起身,指着沈潇然喝道。
沈潇然眸光一凛,冷声道:“他不是我害死的。”
“你不承认也罢。你是吃定了我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和你娘一样,都包藏祸心,蛇蝎心肠!”沈丞相双眸微眯,出言讥讽。
眼前站着的人仿佛并不是他的骨肉,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我不许你说我娘!你不配!”沈潇然攥起拳头,低声吼道。
“你别忘了,你今日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既然能给你,也照样能毁了你!你只要乖乖听话,助二皇子早日登上大宝,天高水远任你去。为父绝不阻拦。”沈丞相气愤地甩了下袖子,背过身去。
沈潇然眼眶微红,极力隐忍道:“我只想知道我娘的下落。”
沈丞相眼皮微动,“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沈潇然冷哼一声,准备离去。
“站住。”沈丞相转过身,抿了一口茶,问道:“西凉王的案子查的如何?”
沈潇然瞥了沈丞相一眼,面无表情道:“现下这个局势,若贸然收回兵权,定不会落到二皇子手中。只怕要便宜了太子,与其便宜太子,倒不如由西凉王继续掌管。”
“都是你干的好事!”
沈丞相将杯盏重重地摔碎到沈潇然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沈潇然的衣摆。
沈潇然一脸淡然,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习以为常。他踩着碎瓷,走出书房,那孤傲的背影,高大而又修长,尽显决绝。
待沈潇然沐浴更衣后,宫中内侍传来皇上口谕,即刻进宫觐见。
沈潇然换上紫衣官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才稍显柔和几分,他跟随内侍前往宫中。
“此次前去西北,查的如何?匈奴的死因,究竟和西凉王有无关系?”
皇上坐在案前,翻看着沈潇然递上来的折子,凝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