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事实?”千凌昱眸光暗沉,直直盯着沈潇然,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段翊担忧不已,提着药箱,连忙上前,“王爷,你的手……”
“无碍。”
千凌昱摆了摆手,任由鲜血滴落,也不理会,仍看着沈潇然,看他如何舌灿莲花。
段翊叹了一口气,只好先将杯子碎片清走,退到一侧。
他从未见过王爷如此大动肝火,王爷治军手腕虽严,但他绝不允许别人冤了赤胆忠心的将士。
程清歌死盯着沈潇然,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说道:“看你能说出朵什么花来。”
沈潇然微微一笑,“我国乃礼仪之邦,圣上向来仁德,见不得杀戮。匈奴老单于活着时,曾拟定过和平契约,两国修好,不再兵戎相见。”
沈潇然迎上千凌昱的眸光,嘴角微勾,问道:“可王爷却抗旨不遵,杀了匈奴,故意挑起战端,破坏边疆太平,此举该如何解释?”
程清歌指着沈潇然的鼻子,喝道:“一派胡言!”
千凌昱冷声道:“若本王想对那二十个匈奴动手,他们早都死上几百回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话虽如此。”
沈潇然拱了拱手,姿态恭敬,说出来的话却不饶人,“眼下军中的将士,目无王法军纪,个个都叫嚣着要攻打匈奴。身为邯川军的领袖西凉王……若没有您的授意,他们怎敢叫嚣攻打匈奴?”
沈潇然下巴扬起,语气笃定,“下官说他们有反心,倒也不算冤枉。”
“这二十个匈奴如何进入我国境内,沈御史应该比本王更清楚。现下不去责问罪魁祸首,居然把脏水泼到本王头上?泼到镇守边疆的将士头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到最后,千凌昱那双血手重重拍在案几上,令人心头一震。
守在营帐外的士兵们,听到此番话,心中一酸,百感交集。
这就是他们誓死追随西凉王的原因,西凉王就是他们邯川军的军魂。
只要有西凉王在,他们就无所畏惧。
沈潇然理理衣袍,微微颔首,“臣自然不敢。不过,臣定会如实禀告圣上,最终还由圣上裁决。”
沈潇然何尝不知这二十个匈奴的来历?这匈奴是太子刺杀西凉王的替罪羊,可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太子和匈奴的牵连。
他也知道西凉王被人栽赃陷害,栽赃他的人正是刺史郑涛江,参奏西凉王的奏折是郑涛江呈上的,谣言也是他散播出去的。
如今匈奴真正的死因,究竟是匈奴贼喊捉贼?还是太子党所为,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上这次借题发挥,想收回兵权,自己岂能错过打压西凉王府的大好良机?
想到这里,沈潇然语气缓和了些,“就算匈奴有意挑起战事,嫁祸到王爷的头上。现下也无迹可寻。难道王爷还没看清局势吗?”
千凌昱按压眉心,久久不语。
他怎会不知现下的局势,他只是心存幻想,以为……以为皇兄会力排众议,相信自己。
可他终究是想错了,那人不止是皇兄,更是当今圣上。
沈潇然压低声音,接着道:“边关战事,一触即发。一旦开战,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圣上不愿开战,下官临行前,圣上特意嘱咐臣,要和匈奴化干戈为玉帛。”
程清歌轻笑出声,“和谁?和匈奴化干戈为玉帛?我没有听错吧?”
沈潇然垂下眸子,其实他并不赞同皇上此举。匈奴是死敌,更是隐患,最好除之而后快。
但是当下为了收回兵权,巩固二皇子的朝中地位,他也顾不得旁的。
千凌昱俊眉紧锁,无力言语。
沈潇然行了一礼,准备离去,“若无他事,臣先告退。”
临走前,千凌昱唤住沈潇然,“沈御史。”
“臣在。”
沈潇然礼毕抬眸,望向那位金甲战袍的俊朗少年,如同披星戴月般,清澈而又纯粹。
只听千凌昱缓缓开口,声音微哑,“若皇上要怪罪,本王愿一人承担。不要牵扯到保家卫国的将士头上,莫要让他们寒了心。”
“王爷!”段翊眼眶微红,王爷还是如此深明大义。
程清歌倒是意料之中,以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定会独自揽下罪责,独自面对一切。
不过,自己会一直陪在王爷身边,共同面对。
沈潇然眼皮微动,他显然没料到千凌昱会说出这番话来,他垂下的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可他的语气还是那般冷硬,“王爷放心。”
皇上就算责罚,也是冲西凉王来的,应该不会太为难将士。
西凉王此番仁义之举,太得人心。
“退下吧。”千凌昱挥了挥手。
沈潇然离开营帐,如释重负,明日启程回京,接下来全由圣上定夺。
邯川军兵权,势在必得。
不过……还有一丝悬念。
沈潇然刚走出营帐,段翊立马上前为千凌昱包扎手上的伤口,“王爷……”
千凌昱如同掉进冰窖之中,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心灰意冷,意志消沉。
程清歌一阵胸闷气短,又无可奈何。
待段翊为千凌昱包扎完伤口后,程清歌和段翊走出营帐。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
程清歌凤眸冷峻,低声吩咐道:“帐外的人退离十米开外。段将军守在帐外,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段翊打起精神,抱拳领命。
瞧帐外的守卫站在十米开外,将营帐围了一个圈,程清歌冲段翊微微点头,又转身回到帐中。
夜,静静的夜。
寂静无声。
营帐中的烛火灭了几盏,尽显昏暗。
只有一道凄凉的月光,从缝隙中洒落进营帐。
千凌昱的双手搭在膝上,身姿挺拔如苍松,盘坐在帐中,望着那道微弱的月光出神。
那道笔直的背影,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如同松柏般,傲骨铮铮,坚韧顽强。
程清歌走近几步,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王爷,天高皇帝远,此刻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们手握几十万大军,可在西北自立为王。一旦皇上下旨收回兵权,西凉王府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