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瑁其实一直充当着汝南袁氏的马前卒。
如今更是洋洋洒洒写了一份请愿奏折。
大体意思是讲王允擅权,祸乱朝纲,再是讲了如今民心所向云云,恳请太傅袁隗能够拯万民于水火,率兵勤王,入雒清君侧。
然后率先署上自己的名字,就去襄阳城内大大小小各方筹办的宴席。
出人意料的是,之前那批被王允赶出雒阳的旧官员们,竟然大多数都不敢署名。无他,董卓被杀的那一日的反转太多,着实给他们造成了不少的心理阴影,上次还只是被赶出了雒阳,这一次如果再来个反转,怕是要人头落地。
积极的大多数是那些没有挤进一二流的豪门,他们急需要一些契机,为自家争取更多的机会。
倒是那些已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大家族,态度反而变得有些模棱两可。
这些传承几百年的家族,哪个不是乘风破浪的高手,送钱送粮没问题,但是要白纸黑字地署名在这份奏折之上,这性质就不同了。
他们不用猜也知道,表面上是桥瑁起草的请愿奏折,但是其背后谁是主使,还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只是没有人戳穿而已。
当然也有头铁的,比如范阳卢氏的家主卢植就是如此。
他看到桥瑁这封奏折后,气得他把奏折狠狠甩在地上,对着桥瑁破口大骂:“汝乃跳梁小丑,大汉之贼!”
于是就气鼓鼓来到荆州刺史府要见袁隗。
袁隗降尊亲自迎接,门口也围满了人,如果仔细辨别的话,就能知道他们都是各个豪门大族高官家中的奴仆,在这里候着等待一个结果出来。
卢植袁隗二人主客落座,卢植也没有寒暄,劈头盖脸就问道。
“袁太傅假手桥瑁的那封请愿折子到底何意?”
“老夫是何意汝看不出来吗?”
“你真要造反?”
“不是,是清君侧!”
“清君侧与造反何异!”
袁隗没有回答,而是眯着眼看着卢植,然后笑道:“老夫记得你当初反对董卓废立天子,怎么如今又在捍卫这个董卓所立的小天子?”
卢植盯着袁隗的眼睛,悠悠地道:“别以为某看不出来,当年董卓能三日废立天子,没有你的帮衬,是不可能的。”
袁隗被揭了短,也不恼怒,仍是一副古井无波:“卢公,为何血口喷人?”
卢植冷哼道:“证据某是拿不出来,但是其中一桩桩一件件的疑点都指向你。只是现在死无对证而已,某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与你争论。”
袁隗见卢植不纠缠于此,就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
“那你是来作甚的?”
卢植深吸了口气道:“此次前来襄阳,某与其他人想法不同,某是来劝太傅悬崖勒马的。”
“怎么说?”
“那些被赶出雒阳的朝官,他们什么货色,太傅能不清楚?
都是那种见风使舵,真本事没有,却都是到处钻营的一把好手。
某来之前,详细盘问了他们当中的不少人,尽管他们不愿意承认,但是某也能听出一二。”
袁隗嘴角挂起一抹嗤笑,示意卢植继续。
卢植说道:“天子那日敢跟董卓在朝堂之上,以死相搏这事有吧?”
袁隗颔首道:“当时某就在朝堂之上。”
卢植又道:“董卓被杀之后,天子一心扑在农事之上,整個司隶都是实打实地忙着春耕,这事也有吧。”
袁隗看着卢植,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卢植眼底有光:“这就是圣天子之资,如果等其长大,于大汉将是何等幸事。如今吾辈在司隶以外雾里看花,揣测王允擅权,但是某相信天子能做成这两件事,天子就不可能被王允控制。”
袁隗抚掌笑道:“不愧是卢公,老夫佩服!”
卢植没有因为袁隗的表态,而变得兴奋,反而在袁隗的笑脸下面,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就听袁隗的笑容不变,但是声音却变得冰冷:“汝认为普天之下就汝一个聪明人?”
卢植不再说话,这种局面他也预料到了,死死盯着袁隗眼睛,等着听他下面的表态。
袁隗呵呵干笑几声道:“效法文帝之治,老夫想听听聪明人的看法。”
卢植眉毛挑了挑:“此一时彼一时也,此乃取死之道。如今某倒是很赞成天子所定的官田仅收三成的国策,此为根本之道。”
袁隗满脸的嘲讽:“汝能接受?”
卢植闻言,反而把腰板挺得笔直:“汉初五里之地就有一个富户,如今一乡一县也就一个富户,偌大的汝南郡如今也就你袁氏一家了吧。没有地的村民,要么成了你家的佃户,要么成了流民。
这是取死之道。
正所谓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人之道应在了豪门身上。但是汝也别忘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当吾等拥有了足够多的土地田亩,就是天之道出手的时候。
黄巾之乱的症结不就是如此嘛!”
袁隗被卢植的这番话给噎得哑口无言。
其实卢植冥冥中道出了王朝三百年兴衰宿命的根源。这句话如果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财富总是向小部分人集中,等到了贫富差距足够大时,就是穷人该暴动的时候了。
袁隗躬身一礼道:“不愧是经学大家,老夫受教了。不过呢,按汝的说法,就是要度田才能拯救天下,这条路无论是王莽,还是光武皇帝都没有走通,既然这是人之道,那就认了吧。”
卢植自知凭借一番口舌之利,是无法让袁隗这种人改弦易张的。
多说不宜,便拱了拱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袁隗冷笑道:“董卓不敢杀汝,是因为他想拉拢士人,但老夫就是士人领袖,不过却需要一颗够分量的项上人头来祭旗。”
卢植无所畏惧道:“杀了吾,正好让天下人见识一下汝的嘴脸。”
“天下人敬老夫的人太多,但是怕老夫的人太少,汝的人头大小分量威望刚刚好。”
“因何论罪?”
“王允说客。”
“好,妙哉!”
“等老夫掌了天下,再把你范阳卢氏老小送下去陪你。”
卢植并没有愤怒,而是讥笑道:“汝没有这一天。”
“何以见得?”袁隗的眼角又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天子能诛杀董卓,就一样能诛杀了汝。”卢植没来由地说道。
“哈,那个小屁孩!”袁隗忍不住说了句大不敬的话,不过他也不在乎了。随即摆了摆手,让亲卫把人押入大牢,待大军出征前祭旗。
人走后,他的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不由得想起二月初一的那一幕。
“天子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稚嫩脖颈,梗着脖子。
‘相国,汝的刀锋还利否?还是如同弘农王那般赐毒酒一壶!’
‘朕虽年幼,却有骨气,要刨祖坟,先从这里开始!’
说着用手指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袁隗猛地打了个激灵。
“难道老夫的对手是小天子?”
他想到了这种可能,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子寒意。
袁隗杵着拐杖,来到棋盘前,把玩着每颗黑子。
这里面的每颗棋子,都被他把玩得油光水亮,每颗子都是经过了他的深思熟虑。
随即自嘲的一笑。
“就算是始皇帝、高祖皇帝、武皇帝、光武皇帝面对这样的局面,也破不了这大杀局!”
……
卢植要被祭旗的事,被门口等候的仆人传到了各家。
这个消息如同惊涛骇浪。
那些没有署名的人立马变得坐立不安,他们这才意识到向来儒雅的袁太尉,已经向所有人传达一个足够明确的信号。
即便如卢植这种海内大儒,若不同意加入,一样会被拿来祭旗。
一时之间,各大族,还有之前随风倒的官员,纷纷署名。
既然站队了,就要确保袁隗必须获得最终的胜利。
于是乎,各大族纷纷写信给族人,让他们拿出粮草马匹兵器等物资送至离他们最近的袁氏军营中。
正所谓大势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如今所有人,无论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既然押注袁隗赢,那么他就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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