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午时的太阳已经有些炎热。
苏闲却听着耳边的消息出了神。
第二次清查徐府。
这一次比之前更为浩大,甚至亲军都尉府毛骧亲自出马,这些人声势浩荡,一路而去,没有任何遮掩。
围观的百姓只觉得骇然。
自从各种快报出现后,民间的小道消息也极为迅速,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很快的得知一些内幕。
【前几日胡相儿子的死,竟然跟魏国公有关,很可能魏国公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类似的消息,如同旋风一般的,传入各类百姓群体中。
而苏闲却只觉得荒诞。
他一直坚信一点,朱元璋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让徐达卷入此案,可是这么下去,局面肯定越发的不受掌控。
而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也已经行动起来,也跟着人群,前去了徐府。
他有预感,随着徐达陷入此案越深。
那么距离此案结束,也就越近。
而当苏闲来到徐府附近的时候,亲军都尉府已经围住了府邸,四周百姓大多不敢上前,也只敢停留在四周,观察着第一手的消息。
苏闲从旁人得知,此次是毛骧领头,亲自进去查徐府,甚至已经进去半个时辰。
而包括徐达在内,并没有阻止也不能阻止,毕竟是天子亲军。
徐达表现的很坦然。
哪怕是之前,从门房处查到了那些假钞,家里人已经开始担心。
但他从头到尾,却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小小的假钞算不了什么。
如此想着,时间过去的越来越久,正当他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时候。
“找到了!”
这时,一道身影匆匆跑来,给毛骧汇报。
刹那间,整个府邸内的亲军都尉府,瞬间就行动起来,毛骧的脚步飞快,第一时间前往声音来源处。
内院。
随着毛骧到来,发现对方从一间小院内走出。
毛骧曾经来过徐府,但没进入过内院,不过从其屋子坐落在东边就可知道,这应该是徐辉祖的小院。
“如何?”他一眼望去。
此刻三人小队中,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样东西,
看见毛骧望来,立刻快步上前。
只是看了一眼,毛骧顿时脸色大变,顾不得再说什么,就匆匆的朝着徐府之外而去。
走出徐府。
“收兵!”
他一声厉喝,连同他们一起来的三司人马,见此情形立刻问道:“这么快收兵,可查到了什么?”
毛骧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只是一眼,就让其后知后觉。
亲军都尉府办案,何需向他人汇报?
“出来了出来了!”
此刻,四周的百姓也看到这一幕,纷纷高呼。
而苏闲却看到。
毛骧再度看了徐府内部一眼,徐达很快来到门前,动嘴询问了几句什么,不用听就知道,应该是想见陛下云云。
但是。
毛骧却没给对方回答,而是退后几步,立刻深处手掌。
刹那之间,亲军都尉府的人马成扇形退后,然后将此地紧紧的围住!
“围住徐府,勿要放进一草一木!”
话音落下。
毛骧顿时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但见此一幕,百姓却纷纷傻了眼。
“这是……彻底包围了?看来真查到东西了?”
“应该是,怕是去给陛下汇报了。”
“牵扯越来越大了,涉及国公,嘶……难不成坐镇北元多年,今年却要被燕王就烦,魏国公心怀怨愤?”
有人发出猜测。
若是之前,这种猜测众人肯定嗤之以鼻,可是现在,却无人敢以肯定的话语说出。
反而这气氛,变得越发的诡异起来。
苏闲本想趁此机会,进入徐府,如今看到这个样子,也不禁一叹……
不过,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现在。
魏国公陷入的越深,就证明朱元璋的出手,也在顷刻之间。
如此想着,苏闲也立刻判断到:
是时候做出致命一击了!
……
而很快。
毛骧回到皇宫。
谨身殿内。
朱元璋看着面前的,与他曾经在钞镜院看到的,一般无二的印版。
整个人都沉默了。
旁边,朱标也是一脸的惊骇。
“这真是在魏国公府内找到的?”
蒋低头,肯定道:“是!”
“父皇!”这一下,连朱标都有些愕然。
“怎么会在魏国公府里找到?”
明显是针对徐达的疑问,但此刻听起来,却别有另外的意思。
朱元璋盯着面前的印版,却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只是整个人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让蒋来看一下。”
毛骧抬起头,目中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这段时间以来,陛下重用这蒋,让他也不禁生出一些危机感。
后者到底在做什么事情,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虽然如此,这些疑问很快装在心里,没一会儿时间,蒋就到来。
朱元璋先是屏退左右,等到其仔细的看了一遍印版后。
这才诧异抬头,“陛下,应该无错。”
“是无错,可咱要问你的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现它。”
“上次属下等人去追,却被逃脱一人。其府里有暗道,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离开……”
“呵……”
此刻,朱元璋也站起了身,“咱一直以为,本来是一个小小的放线钓鱼,结果这么久过去,鱼是没钓上来几个。反倒是这水里的深不可测,咱还真是体会到了。”
“咱现在问你,你说这印版,为何会出现在徐府?”
蒋愣住。
这个问题朱元璋刚才问过,但现在,显然意思又不一样。
“第一个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在徐府里面搜到,若是真的如同市井传言,徐府真和这印版有交集那该如何?”
“第二个意思,那便是顺着之前的栽赃陷害,继续想下去。”
此时,连朱元璋都有些恍然起来,却是他自己也没想过,事情会到这一步。
“陛下。”蒋却突然说起了另一个消息。
“属下这段时间审问,发现这印版自从流落出去后,就一直在京城之内。燕辛曾开口,他们的领头人曾派人去制造这印版。”
“然而,哪怕是仿照其弄好一模一样的模具,再继续铸造,所出来的都和其完全不一样。”
“可以肯定,这印版的材料,苏贵渊当初让人铸造的时候,也用了一些别样的办法,所以导致除却宫里的“母胚”之外,其余地方,绝无可能出现第二幅印版。”
“哪怕是最精细的雕刻手,或许可以雕刻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是有些地方的深浅手法,还有凹凸印记,却也无法做到完全相同,更不要说那些奇怪的数字组合。”
“这些东西,却有另一套数字印版,所以只有这一幅,根本成不了事。”
越是深入办案,蒋越是发现其中的“缜密心思”。
要知道,新钞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来源那些奇怪的数字,而每一个纸钞印出来之后,这些数字,也要在过程中按照相应的顺序和密码印到宝钞之上。
而对方从头到尾,只拿到了宝钞的印版,却没有数字的印版,这也是他们这段时间发现的窍门。
并且足以肯定,这些宝钞,是在京城的郊外印好之后,才被人秘密带到了北平……
“陛下,这些天,我们在一些南直隶通往北平的船底发现过,甚至在走镖、驿站,还有各类看似去北平的商贾身上,都发现过假钞……”
“汇总之下再追查线索,得到的答案是这幕后之人就在京城。不过现在,看对方已经掏出了印版……”
“摆明是断尾求生!应该是知道了一些秘密,知道这印版就算印出来的宝钞,也能被很快追踪到。”
朱元璋在谨身殿内缓缓踱步,同时闭上眼睛在内心思索。
在他看来,现在的真相已经越来越清楚。
就等最后的收网了!
“正巧,也趁此机会,将这一切都来个清洗。”
言罢,他看向蒋,“既然他们已经拿出来了印版,那肯定也是此次咱们这位丞相,和徐达之间交锋的往来臣子之一。”
“哼……你且在暗中,好好给咱找找!”
“属下定不负所托!”蒋心中一喜,旋即赶忙应下。
“另外。”朱元璋再度看向对方,“咱让你盯着那苏贵渊还有那小子,这段时间他们没什么事情吧?”
蒋道:“自从上次追查燕辛他们的所在之地后,属下就刻意让下属不再接触苏闲,至于苏贵渊,倒是一直在家里连大门都很少出。”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
“另外。”却不知蒋想到什么继续道:“陛下,那属下要不要跟着查……徐府?”
朱元璋短暂的愣神,旋即才看向对方。
“当然要查,给咱盯着他们这些跳得高的所有人!”
“是!”
眼看着蒋就要离开。
朱元璋忽然狠下心来,道:“让毛骧进来。”
蒋转身点头,旋即很快离开,不一会儿,毛骧到来。
“明日!”
朱元璋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下了命令。
“明日立刻,将此次牵扯到的直接人选,押入天牢。”
毛骧顿时一愣。
他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陛下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陛下,除了那门房福寿之外,这印版好像是从徐家长子的院内搜出来的。”
“徐辉祖啊……”朱元璋呢喃了片刻。
旋即猛地挥手,“一同押入天牢!”
……
翌日!
丞相府内。
胡惟庸这段日子,只上这一次早朝。
此后,便要留在家里,虽然说没有所谓的为父母丁忧,但丧子之痛,却尤为更甚!
不过,即使身在府邸,胡惟庸依旧对这朝堂把控的细致入微。
“丞相,那印版应该是被找到了。”
“今日毛骧亲自领队,将徐家长子徐辉祖连同那些下人统统押走。”
“看样子,其就算有八张嘴,都说不请了。”
李佑处理完一些琐事后,很快来汇报打听来的消息。
直到现在,胡惟庸还是有些恍惚,脑海里往昔闪过家里温馨的一幕幕。
他捂住胸口,声音也带着些许的悲怆。
他对此,却并不满意。
“看来圣上还是不愿意,动这魏国公啊,都证据确凿了,竟然还只是将其围着,将其儿子抓入天牢……”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很快道:“不过也正常,到底是领着北平防线的国公,陛下不愿意那么快下决定,还是想着让各地安稳的。”
“不过,也足够了。”
一边说着,胡惟庸摆了摆手,“此次和这徐达的交锋,看来还是本相赢了。”
“只是,本相却也输了。”
看着胡惟庸悲痛的样子,李佑当然知道,其指的是其的儿子。
“本相也先让这徐达尝尝,本相这些天的滋味!”
胡惟庸声音狠厉。
但李佑去跟着说道:
“丞相,要不我们再从民间加一些传言,让这徐府彻底坐实印版案的罪名,并且可以借此,将图谋不轨、大逆不道等等的罪名都安排上。”
“如此以来,往日里那处理不掉的苏贵渊等父子,也能一并处置!”
“要不然,当初陛下是以驸马的名头,才将其父子放过,可若是几年过后,其成长起来,倒是记得今日之仇……”
他话没说完。
但胡惟庸显然已经明白。
“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胡惟庸点了点头,当下就同意李佑所说的办法。
不过他准备怎么做,他却并不在乎。
因为这段期间,光是李佑负责的一些民间快报,却是远远要比那格物快报多得多。
而如此一来,也顺着打压了一下那格物院。
既然目标已经定下。
李佑也很快出去,准备前去落实。
然而,其匆匆的出去,却也匆匆的回返。
正在胡惟庸诧异之际,却见李佑手中捧着一张熟悉的快报,已经急匆匆的而来。
“丞相!这格物院又发格物快报了……”
嗯?
胡惟庸一脸惊讶,顾不得暗自神伤。
“本相马上就要收拾他,现在他又准备干什么?”
格物快报,几乎是格物院往外输出的唯一渠道。
然而,其到底掌控在谁的手上,这京城哪怕是三岁孩子都清楚。
他直接接过,李佑明显是在刚才,就翻看过。
趁着胡惟庸看下去的心思,他也立马说道:
“第一版面,说的正是京城这段日子最火的琉璃!”
“其言称,琉璃乃是番人外邦的骗局,格物院已经掌握最新的琉璃制造方法!”
“第二版面,是外邦使臣的进京,却无人在意……导致使臣流落西市,靠坑蒙拐骗大明百姓为生!”
此话一出。
胡惟庸顿时愣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