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钞终于发行了!
已经是五月,初夏的天气,已经让人感受到一些灼热。人的本能是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往人堆里凑的。
然而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从去年的行用库开始能兑换之后,再加上国朝处理了那么多的人,联合勋贵大开钱庄。
“新币”从去年开始就被人提,现在终于面世,一时间,京城已经开启的十三座钱庄之地,从大早上开始就人满为患。
一眼望去,人群排成队,有的背着布包,再双手紧紧的抱在怀里,还有的干脆让家丁抬着木箱。
当然,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些富商,里面全是一些重量足够大的“铜钱”、“碎银”,而大多数百姓,则是捂着衣袖,一个个喜气洋洋,跟随着队伍前行。
终于,随着第一道声音响起……
寓意着宝钞终于开启兑换!
“赵大富?赵大富在哪儿?”
“这儿!”
“三百两白银,收购价是三百零三贯大明宝钞,还有你的旧钞,兑换下来,总共是五百三十七贯宝钞,拿好。”
“另外,由于你是第一个来我们长明钱庄,再送您一张我们钱庄的纪念币。我们长明钱庄现在分别在开封府、徐州府、北平府、当然在山西、陕西还有各两座钱庄。”
“凭此纪念币,可以在接下来一年的时间内,免费存取宝钞,不需要损耗费……一年之后,损耗费均为百分之一折算。”
此话一出,被叫做赵大富的人当即张大眼睛,承受着这意外之喜,“真的?”
“当然,但必须是一万贯以下。”
“哈哈,我哪有那么多钱,好!好!这个好!我来往过北平和浙东,东南的钱庄要分三成利润,哪怕是再不济的也要两成……你们给我百分之一。”赵大富欣喜的难以自已。
“这样一来,我不是能很快发财了?你们不会骗我吧?”
“欢迎和我们长明钱庄合作,今日所说,都是在钞镜院有过留底的,尽可放心!”
“嘿嘿……好!”
随着赵大富喜不自禁的跑出来,而早已经在他身后的人早就听到艳羡连连。
眼看着后者挤出人群,特意取出一张一贯的新钞,上面暗黄色的油墨晕染成一路大日,在边缘似乎有金线穿梭……
“娘嘞!真有金子啊?”
其一声惊呼,顿时吸引无数人连连看来。
“这就是那一贯的新钞?金子!朝廷不会真大出血吧?”
“放你的心,那怎么可能是金线,应该用了其它手段……”
“不知道就别乱说,我二姑家的儿子是匠户,从去年就不见人影听说是调去了铸币司,人家里面真有金粉!”
“啊?以前的宝钞和这相比,不会是破烂吧……”
人群议论纷纷,而后方的人就更等不及了,往前簇拥。
“前面一个有纪念币,我们有没有啊?”
“抱歉只有第一个有,但今日来我们长明钱庄储存宝钞,或者用白银、黄金兑换的,根据数额都可以兑换一张一贯到一百文的纪念钞。此后,各地取用存储,同样是百分之一!”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我也来!我也来!”
……
长明钱庄对面,三层阁楼之内,朱元璋带着太子朱标,其后还有一些臣子,户部尚书李文泰、工部尚书赵肃、常家长子常茂、苏贵渊赫然也在其列……
“这法子谁想的?苏贵渊,你干的不错啊!”
今日新钞发行,朱元璋自然是早就得到消息,而他也心血来潮,前来长明钱庄,也是常府所开的钱庄前来观看。
本以为是照常的兑换,再以此看看民间的反应,谁知道这结果竟然出人预料,还有所谓的纪念币?
而且看着下面的反应,新钞分明是出乎意料的受人欢迎!
“陛下,这苏院使着实干的不错,京城其它各地钱庄,估计也和此处一样。倒是存取的话,钱庄才抽成百分之一……民间其它银铺、典当行,最少可都是一成,更有甚至三成的银铺!”
赵肃先是恭贺一番,随即一脸疑惑。
苏贵渊赶忙道:“陛下,这却是犬子提议的,犬子说,朝廷的钱庄,面对的是全天下的百姓。和专营赚钱的私商却有根本性的不同,应该是广而惠之,民间因钱庄得利的各路商贾,才会更加繁华,以此才能反哺民间。”
听到又是“苏闲”。
在场的几位官员,不禁都挑了挑眉。
就连朱元璋也笑道:“这小子话一套一套的,当初给咱说盐引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此事已经不是秘密,一个月过去,各地盐场已经开始试行“新法”,听说新出来的盐,比之前的都要好上太多,而海盐的产量更是在成倍数的增加!
朝堂上的风向,现在已经开始吹“盐价要降下来”的风了,
而陛下又在前段时间,让工部借着防洪的名义,批下三百万贯宝钞,专门负责修南北运河……
在朝的中枢重臣哪个不知道?
可正是因为知道,才感觉惊心动魄。
谁都知道盐引是胡相一系的跟脚,多少臣子从其中脱颖而出。
眼下,分明是要变盐引!
格物院借此一战成名!
再也没有人敢小觑,反而《格物日报》也备受官场关注,幸亏上一期没什么大热点,但一篇《力的分析》也让不少人直呼大妙。
与官场看似无影响,但一些清流文臣,却总觉得这《力的分析》,似乎有开启民智,真的开始研究天地规律,并将其记录下来的效果。
这种感觉让他们分外不安,又偏偏说不出来,不安在何处。
而这苏贵渊,又掌控钞镜院,今日新钞一出,恐怕圣眷更浓。
此刻,这对父子的跟脚,似乎也变得越发稳固!
现如今,官场局势再变。
胡相一系,在“刘涟进京”、“《盐引论》“等等一些事后,似乎隐匿,没有之前的专横跋扈,就连胡惟庸本人,都似乎隐于中书省,连今日新钞发行,都没来。
已经有好些臣子,开始主动结交苏贵渊,拉拢其对抗胡相。
风向一变,连朝廷的局势,似乎都安稳起来。
而朱元璋对此,当然是欣慰不已。
他当初让汪广洋抗衡胡惟庸,结果后者装聋作哑,没成想空印案后,苏家父子反倒让自己有极其多的意外之喜。
就是……还有件事。
朱元璋忽然问道:“你家那小子,忽悠咱大孙,当什么格物院的学首,现在是沉迷赚钱的行道了。”
“犬子顽劣。”苏贵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隐隐有自豪。
“他是够顽劣,也够大胆,现在说是谁的店铺赚的钱最多?”
听到朱元璋看了下面的新钞后,就开始聊着这个话题,一众臣子纷纷无奈。
此事他们也知道……
京城突然出现的“味精”,赚钱速度令人艳羡,但一时间却没人敢仿造,根本原因就是几个“跋扈之徒”、“纨绔子弟”一直在看管着自家味精。
而且这些孩子霸道无比,听说现在还在互相竞争,各自增扩产业,购买各种原材料。
有心者已经通过原材料,搞清楚了配方,但在这种“战火”之下,虽然格物院没有下令不许他人仿造,但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回陛下,现在是徐家的次子徐膺绪、颖国公的幼子傅忠、西平候的长子沐晟,三人赚的最多。”
自家儿子每天回到家,都在说着“数据变化”等等字眼,苏贵渊当然门清。
“那谁赔的多?”朱元璋知道,苏闲这小子是在利用这些,给自己看“民收民解”的错处,但这都快一个月了。
这些孩子反而越赚越多,自己宝贝大孙拿到家里的宝钞,连他奶奶看了都惊心不已。
这都赚了快一万贯了!
就算京城大、百姓富户多,有的人还搞批发,但如此巨利,谁不动心?
朱元璋只确认一点:
孙儿赚的越多,苏闲的目的就越是失败。
毕竟,孙儿就是自己,什么都不用管,让底下人自己负责,还能赚这么多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好事?
“常森、长兴候的长子耿璇、还有九皇子赔的最多……”
“哈哈哈!”朱元璋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看看,会用脑子的才会赚钱。整天咋咋呼呼、偷鸡摸狗的,给他一本万利的他也赚不了,常森这小子是该管管了。”
“八皇子和十一皇子,还有常升、冯城、徐膺绪他们,是负责监督的吧?”
苏贵渊忙道:“回陛下正是,他们人数少,伍长只有三个……”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
“这些孩子虽然是赚钱,但自己却也有自己的衡量分值,最初每个人是五分,味精虽然赚得多,但京城就这么大。快一个月过去了,京城百姓该买的都买了……”
“按照犬子的话来说,以前是扩展期,吃的都是增量,现在百姓该买的买了,该尝的尝了,在只限定于京城这个圈子下,吃的就是存量了。”
“其实七天之前,听说常森、耿璇、徐增寿,都在减分,常森前期存的最多,现在卖不出去,给皇长孙交不上去利润,现在连本都赔了三分了……”
朱元璋可是知道,每个人最初是五分,一分就是“开一次店铺”的机会。
换言之,常森这小子都赔了三次店了。
身后,一众臣子嘴角抽搐。
就连朱元璋都一脸愕然道:“这小子怎么赔这么快?”
“呃……”苏贵渊一脸无语,“陛下,这孩子刚开始,就拿着整个店铺的家当,去买所有的材料,中间看卖的多,又来一次涨价,没人在他那买了后,又跑去别的商铺门口宣传自己大减价,一路下来,左亏右亏,再加上皇长孙那边的份额,也开始要的变高……”
“他便撑不下来了。”
朱元璋笑道:“这小子玩的最欢,捧得最高,掉的最快!哼哼……不出意外,第一个倒闭的铁定是他吧?”
苏贵渊笑道:“正是!”
一旁,常茂听得龇牙咧嘴,自己这弟弟怎么不开窍呢?
……
“阿嚏!”
夜晚,常府。
常森看着手里,仅剩的两千贯三国纸钞。
“只剩两分了。”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苦着小脸。
“三少爷,吃饭了。”
恰在这时,一直伺候他的家丁赶来催促,常森想到母亲严厉的眼神,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就去!”
来到饭桌上,看着二哥常升偷笑的嘴脸,在看着大哥一直蹙眉看着他,娘亲则是不管,最近常府负责的“长明钱庄”正是娘亲一手在管。
“今天圣上对咱们家一阵夸赞,这钱庄着实不错,还得再感谢感谢那孩子,改天再把他叫到家里来玩玩。”
常森嘟着嘴,点了点头后,愈发闷闷不乐。
最后还是常茂看不下去,“好歹也是国公家的子孙,太子妃的亲弟弟,皇长孙的小舅舅,怎么就榆木疙瘩,今天圣上还说你的铁定倒闭。”
常森越发委屈,“我能咋办嘛!”
蓝氏也知道自家这两个小儿子在忙什么,此刻见其愁眉苦脸不由得安慰道:“索性都是玩玩,就算倒闭了也没什么。”
“不行!”常森坚决摇头。
“咳咳……”常茂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冷不丁的问道:“苏闲让们玩这个的时候,就没指导指导你们?”
“指导什么?我们玩游戏,向来随意发挥,除了在京城这个框架,以积分为核心之外,根本就没什么规矩。”
“这样啊……”常茂点了点头。
状似随意问道:“你二哥不是管你们的小伍长吗?”
“吃你的饭!”蓝氏听到这儿,已经知道这长子准备放什么屁,闻名京城的最大纨绔,茂太爷的名字那是从小时候就闯出来的。
小儿子被带坏,肯定也有其功劳。
她正要提醒,但见小儿子已经想到什么,眨着眼睛看向自己的二哥。
坏了!
蓝氏心中叹息一声,准备说什么,一转眼又想到苏闲刻意没制定任何规矩,怕是故意如此?
想到这里,她也装作不知。
而很快,一顿饭吃完。
常森就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跑到常升的房间。
“二哥,咱们真得合作了。”
“你我联手,兄弟其心,其利断金!”
“得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常升身为“小伍长”,大小也是个管,此刻听闻,当即皱眉。
“不行,咱们得公平……”
“公平什么?二哥,你看看你手底下的,我、耿璇、冯城、沐晟,再加一个你。”
常森气急道:“五个人,三个赔钱,这么下去,你这小伍长也待不了多久了!”
“看看人家徐膺绪……你再不努力,人家就升上去了!”
前一段话,对常升的打击还不算什么。
但听到后半句,常升顿时皱起眉头,“可这……就是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商场如战场!孙子兵法还讲究一个兵不厌诈呢!苏闲又没定下规矩,这也是咱们想出来的游戏内容!”
“叫……剑走偏锋!”
“还有那什么……走栈道,也是渡过去那个成语。”
常森说了半天,可惜自己词汇量不足,但常升算是听懂了。
“你真不想往上进步了?”
“自从定下,伍长什长、还有左右班之后……你就愿意待在这个伍长一辈子吗?”
“往上面进步进步,左班右班那不才是海阔天空?咱大哥说的对,好歹也是雄英的舅舅,不升上去,长辈没体面!”
听着三弟一句句的劝说。
常升站起身来,像个小大人一样苦着脸道:“可咱们上面还有监督的……”
“那左班右班,也得竞争啊。”
常森见二哥有被说动的心思,赶忙道:“别看老十一年龄小,这小子带着徐膺绪,两个人不要脸,在哪耍计谋!”
“老八的左班都快不保了,这局势你都看不清吗?咱们多赚一点儿,交给老八,让老八给雄英多一点儿利润……”
常森说着说着,自己都兴奋的嘿嘿大笑起来。
“前不久家里说书的,不是还讲了那什么远交近攻吗?”
“咱们这叫兵法……咱们前段时间弱了风头不要紧,说书先生说,大秦不也早后期变法才起来的吗?”
“咱们这也是变法!”
常升无奈道:“你这不叫变法!你这叫变了个法子。”
常森急道:“就算是皇爷来,变了个法子也是变法!”
“你听我说……”
“咱们和老八打好关系,先给老八甜头,他现在是左班啊,咱们先站在一块儿,然后,咱们下一次就不用给雄英交利润,转而你悄悄改一下数字,让其他人多交一点儿。”
“咱们先联合起来,把其他的店铺给吞并了。”
“就如那句话……”
说着说着。
常森蹙着眉头,思考了半天,似乎说不出来。
就在他放弃之际,赶紧拍脑袋,左手一背,右手挥斥方遒!
“先除掉那弱小的,诸如那徐增寿、耿璇之流!再除那强大的,就是那冯诚、徐膺绪之流。”
“至于那不强不弱的……”
他收回左手,握紧拳头,“自会尽在掌控!”
“只要得到分。”
常森一转头,兴奋的拍着常升的肩膀,“二哥,什长、右班的位置在等着你啊!”
“赶明儿,你要是再进一步,我都不叫你二哥……”
“我直接叫你常左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