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守仁没有正面回答董纭的话,而是冲董先鸣问:“亲家翁,依据画像找道士这件事,可否告知昱凡道长和绥侄?”
董先鸣回道:“没有!不过来之前的十几天,老朽与纬儿纭儿去过玉泉观。”
董先鸣简单介绍了见到昱凡道长的情况,介绍了绥儿被砸伤、昱凡道长为其疗伤的经过。
葛守仁说:“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绥侄无论是梦中被道士殴打,还是在玉泉观被房梁砸中,定有原因。绥侄跟随昱凡道长学习道法,年岁尚小,涉世未深,不可能惹下仇人。昱凡道长则不同,道法高深,经常被人请去设道场,降妖除魔、济世度人,不经意间会惹下仇家,埋下祸根。
梦中殴打绥侄的那位道士,我们姑且称他为游方道士。这位游方道士先是出现在亲家姑梦中,紧接着远在玉泉观的绥侄被房梁砸中。
我们姑且认为,夫人的丈夫就是那位游方道士。有两件事证明夫人的丈夫与玉泉观有来往,并且与昱凡道长很熟,一是夫人所用燃香、二是与玉泉观一模一样的四座炼丹炉。
以老朽推断,若是游方道士与昱凡道长有恩怨纠葛,无法与昱凡道长过招时,才将恶毒之手伸向绥侄。”
董先鸣恍然,道:“亲家翁所说极是,老朽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葛守仁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带着三娘这张画像去玉泉观,看看昱凡道长是否认识这位游方道士,由昱凡道长出面化解其中恩怨,比起延良带着官差贸然进入那所大院更为妥当。”
旺财突然想起一件事,补充道:“在玉泉观,我曾用砖块砸中一只腿上绑符咒的乌鸦,而三娘家的大院里,两只领头乌鸦的腿上也绑着符咒!”
众人为之一惊,秦延良说:“三娘家的乌鸦定是受游方道士控制,被旺财砸中的那只乌鸦,未必不是游方道士安排在玉泉观的。如此算来,三娘家有三件事与玉泉观扯上干系,至于昱凡道长与游方道士有无恩怨纠葛、何种恩怨纠葛,昱凡道长应该十分清楚,何况还有面前几张画像为证!”
直到此时,在座的众人心里豁然亮堂了许多。
“明知山有虎,何不绕道行!”,秦延良再次回味葛老先生说的这句话,更加佩服。
董先鸣冲秦延良嘱咐道:“我们今天就去玉泉观,在昱凡道长拿出解决方法前,延良不要去招惹那位游方道士!”
秦延良点头答应。
董先鸣沉思片刻,冲葛守仁躬身施礼,“亲家翁,给您添麻烦了,三娘家的两位家丁在济世堂药铺劫走旺财和绾姐,我们走后,老朽担心游方道士来药铺找茬生事!”
葛守仁说:“亲家翁,这个不用担心,大堂里的伙计自会应付。每天来药铺的人无数,我们不说,谁知道我们是亲戚?”
秦延诺说:“两位家丁隔三岔五来炭桥药市采买药材,这次这家,下一次兴许又换一家。为了防止药铺偷偷记下医方,有时会走数家药铺,才将医方上的十几味药材配齐,在炭桥药市也是通行的做法,不足为奇。有些炼丹的道士,行事更加古怪,习以为常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会给药铺惹下麻烦,董先鸣与秦氏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董先鸣对旺财说:“今天你与我们一同回玉泉观,带上这几张画像,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告诉昱凡道长。”
担心董先鸣提到自己被逐出玉泉观之事,旺财赶忙搭话道:“行!伯父,一切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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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到一半,就形成了一个对付游方道士的办法,人们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在座的没有清晨饮酒的习惯,但董纭凡事充满好奇,桌上的燃香、姜贵乾画的画像、三娘珍藏的画像,这三样什物都被一一说过,董纭纳闷,旺财带回的狗肉、小坛酒有何说道?
董纭问:“旺财,桌上的狗肉和小坛酒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准备路上享用的?”
旺财笑言道:“纭哥,你只猜对了一半,来时特意从锅中捞了两块狗肉,以备路上饿了吃。这小坛酒,是三娘拿的,说是珍藏了多年,昨天晚上吃饭时,豹哥和狼剩喝的是大坛酒,早就醉了;三娘和小青喝的是面前的小坛酒,醉的最晚。开始时,小青不喝,三娘极力劝,小青还是不喝,是我用了激将法,小青才喝下一碗小坛里的酒。等他们都醉了,我与绾姐才得以脱身。怀疑三娘珍藏的这坛酒能破解你的宝贝,所以特意拿的。”
听到旺财解释带小坛酒的用意,董绾意识到自己当时误会了旺财,心生惭愧,心说:“除了路上没吃的狗肉,没想到旺财带回来的这几样什物都有说道!”
董先鸣为之一愣,“宝贝、什么宝贝?”
董纭脸一红,“爹爹,您就不用问了,都是跑江湖用的小伎小俩,不值一提。”
董纭不让提他那些宝贝,旺财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伸出掌心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冲董纭歉意的笑了笑。
身为郎中,家里开着药铺,葛守仁非常熟悉江湖上的套路,小到醒酒散、醉酒汤,大到蒙汗药、激情散,甚或用来杀人越货的毒药、砒霜。这些形形色色的小玩意,作为郎中,他必须熟悉破解的医方。
董纭与旺财的对话闪烁其词,葛守仁立刻猜到,他们说的宝贝一准是醒酒散、醒酒膏或千杯不醉丸,董纭闯荡江湖,熟悉并掌握江湖套路,葛守仁表示理解。
为了不让董纭过度尴尬,葛守仁对董先鸣说:“亲家翁,纭侄在外,自有年轻人的生存之道,你我做老人家的看透不说透,甚好。”
作为捕快,秦延良立刻明白葛守仁话中所指,但是秦延良喜欢站在断案的角度来看问题,他想,夫人平时用着高档的燃香,作为厨娘,三娘珍藏的酒,档次也应该很高!
董绾抢先道:“其实昨天晚上喝的大坛酒和小坛酒,都是三娘从她房间里拿的。记得三娘说,豹哥和狼剩喝的大坛酒叫琼花露,三娘和小青喝的小坛酒叫秦淮春!”
葛守仁微微点头,“琼花露、秦淮春都不是一般人家能喝得起的酒,连厨娘喝的酒都如此高档,可见这户人家的生活还是很奢华的。”
秦延良拿起小酒坛审视着,“你记得是秦淮春吗?盛秦淮春的酒坛应该比这个稍大一点!”
旺财补充道:“三娘说过,是秦淮春,三娘第一次拿的是大酒坛,琼花露;第二次拿的是小酒坛,秦淮春!三娘自个儿倒的是秦淮春!”
葛守仁也觉得小酒坛既陌生又面熟,提议道:“延良,是不是秦淮春,斟上一杯品一品不就知道了!”。
身为捕快,早饭中饭不允许饮酒,傍晚回到家,晚饭时可以适量饮用,而皇城司的逻卒,任何时间不允许饮酒!
秦延良面露难色,“姻伯,您是知道的,大清早,小辈不能饮酒!”
葛守仁倒也痛快,“斟上一杯,老夫品!”。
担心将木塞弄坏,秦延良轻轻地将木塞取下,给葛守仁斟了半杯。
葛守仁将酒杯端在手中,靠近鼻翅轻轻闻了闻,眉头略微一皱,“这酒不是秦淮春,怎么有种怪怪的药草味?”
众人惊异,“哦!”
葛守仁轻轻呷了一小口,在舌尖上稍事停留,咽了下去。
葛守人再一次将酒杯靠近鼻翅,这次力度稍大,旋即将吸进去的酒味从鼻腔中呼了出来,快速拿个小酒坛,将杯中剩下的酒倒了回去,“快盖上!”
秦延良很是诧异,“姻伯,怎么了?酒里有毒?”
在座的有晚辈,尤其是儿媳、绾姐在场,葛守仁认为由他继续解释下去有些不妥,他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对二儿续方说:“方儿,你品一品与大家说。”
葛续方倒了一点,重复了父亲方才那一套品酒动作,因为腼腆,脸稍稍变红,说:“酒是好酒,中和堂。”
秦延良恍然,“难怪我觉得眼熟,盛中和堂酒的坛子一直是老样式,近年来中和堂用的酒坛,是淡黄色,而不是面前这种深褐色的酒坛,看来三娘珍藏的这坛酒有年数了,多年前三娘能喝到临安府署公使酒库所酿造的中和堂酒,说明夫人的丈夫、就是那位游方道士,一直与官家有来往。”
葛守仁点头。
葛续方说:“酒是好酒,中和堂!不过酒中掺了几味药草。”
葛续方稍事停顿,努力将话说得含蓄些,“一些练双修的道士,会将他们炼制的一种丹药掺在酒中,女方一旦喝下这种含有丹药的酒,情致几近癫狂。”
秦延诺愤然道:“看来这游方道士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葛续方说:“这种丹药所用几味药材,在药铺中都能采买到,每年都会遇上三五个这种道士,来药铺采买这些药材!”
秦延良立刻明白了葛续方话中所表达的意思,同董先鸣说:“见了昱凡道长,就说这位游方道士练过双修功法,阴阳的那种。”
董先鸣点头。
大人们说话都很含蓄,旺财听的似懂非懂!
旺财心说,原来这酒中也藏有猫腻!
旺财下意识的摸了摸衣兜中的银铃,盘算着要不要拿出来让大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