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影拿纸巾擦了擦桌子把手机放在上面，屏幕上是和慕柳的聊天对话框，她低头打字。
    “许嫚嫚，我在福利院外的第一个朋友。”
    慕柳凝目，这句话无端地给了她沉重感。
    池秋影似乎有很多朋友，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是她的朋友，她对身边人的要求向来都会有所回应，这是她对待朋友的方式。可她从不会把自己和这些人放到一起去考虑。很多时候，她更像是被精确设定好了的一台机器，你输入一个指令她就会给你相对的回应，但你若是去细探这回应之下，得到的只会是一堆冰冷的数据。
    慕柳不知道许嫚嫚是什么人。池秋影给她讲过许多事情，讲过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每一次，都让慕柳感觉她是在讲一些跟自己毫无相关的故事，那样平淡，没有波澜。许嫚嫚这个名字她也是听过的，从池秋影毫无感情色彩的讲述里，她知道那是她小学时候认识的一个同学，据说是高她几个年级的，对方初中读完就她们断了联系，几句话就带过了，比起对其他同学的讲述用的语言更少，池秋影在学校每个年级都有认识的人，她好像有很多朋友。池秋影会认真地对待每一个朋友，慕柳会经常听到池秋影提起朋友，福利院的朋友、学校的朋友、身边每个人都是朋友，但是从她的的话语中，慕柳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许嫚嫚，对池秋影来说是不一样的，这是慕柳的直觉。
    慕柳没多说什么，只让池秋影在外面注意安全，回去后要给自己发消息。
    许嫚嫚看着池秋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问：“阿影，你要不要换个手机？”
    池秋影摇头说：“不用，这手机用着还行。”又问她：“你住哪里？”
    许嫚嫚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递了一双给池秋影，说道：“住家里的，毕竟是他们把我养大，我回来也该看看他们。我……爸妈……和我哥，他们都对我很客气。还有我嫂嫂，看起来也很好相处。阿影，你是不是……”
    许嫚嫚对于把她养大的父母，心里还是有害怕的，原本这次回来是想顺便看他们一眼再给他们一些钱，她甚至是抱着大闹一场的心思回去的，却没想到她的父母对她竟然是让人意外的客气。她想，一定是阿影做了什么，才让他们对她的态度这样好。
    “我就去看过他们两次，没对他们做什么。”池秋影说。
    看过他们两次？许嫚嫚了然，想必这两次一定是让许家父母非常难忘的。
    “哦……”池秋影又补了一句：“要说做过什么，你家门口那石磨我让人砸了，算吗？”她说完挑眉笑了笑。
    许嫚嫚从这个笑容里看出来那么点放荡不羁的狠意，她想，阿影还是那个阿影。
    池秋影年纪小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一股狠劲儿，但她自从和秦玉绑在一块儿，就不爱动手了，很多时候她懒得很。那一年，许嫚嫚走的第二天，她带着人去了许家，确实什么都没做。许家门口有一个特别漂亮的石磨，池秋影就坐在那石磨上面，跟着她去的人或站或坐的，池秋影没发话，他们也没有多的动作。池秋影就在那石磨上坐了一天，许家人就在屋里害怕了一天，左邻右舍也都闭门不敢出。
    天快黑的时候，池秋影从石磨上跳下来，嘴里咬着一颗硬糖对许家父母说：“她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你们要是想去找她……”
    池秋影话没说完许家父母就连连表示自己不敢，向她保证他们绝不会主动去找许嫚嫚，如果许嫚嫚回来，他们一定会好好对她。
    在他们那小地方，有人只手能遮天，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许家人算是被吓破了胆。
    吓唬够了，池秋影转身就走，路过那盘石磨的时候对旁边的人说：“把它砸了。”
    许家父母，和他们那受伤未康复还拄着双拐的儿子，眼看着立在他们家门外十几年的那盘石磨被砸倒，连磨盘都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他们觉得这是池秋影给他们的下马威，心中对池秋影的惧怕又深了几分。
    但池秋影还真不是为了给他们下马威，什么下马威需要去砸一盘磨？许家人在她这里翻不起什么浪花。那石磨，她记得许嫚嫚跟她说过。说那个磨特别重，推起来特别费劲儿，每次用完过后清理也很费劲儿，说那磨盘又重又硬的，还压伤过许嫚嫚的手。池秋影就是想看看到底是多硬的石头，结果，不也是经不起砸的吗？
    第二次去许家，就是许嫚嫚她哥结婚的时候，这次她是真什么都没干，连话都没说一句，她就去观了个礼就走了。
    “我哥结婚你也去了？”许嫚嫚问道。她还是这次回来了才知道她哥已经结婚了，这几年她一次都没联系过他们。
    不懂她怎么问了这么个傻问题，池秋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哥结婚我怎么能不去。”
    池秋影的话太过理所当然，让许嫚嫚愣住半天。池秋影低头从碗里夹起一根青菜，一碗热腾腾的米粉她喝了几口汤吃了点青菜就放下了筷子。外面天气热，这店里也热，热得人都没胃口吃东西。
    许嫚嫚还在发愣，池秋影屈指敲了敲桌子，许嫚嫚回神见她已经放下了筷子，问：“剩这么多你就不吃了？”碗里看起来跟刚端上来时也没差多少。
    池秋影点点头说：“要凉了，你快吃。”
    许嫚嫚把筷子拆出来，吃了几口她忍不住又起抬头说：“早知道是这样……我哥结婚的时候我就回来参加婚礼了。”
    池秋影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池秋影不说话，许嫚嫚又继续说：“其实这回见到他们之前，我心里一直是害怕的，但站到家门口那一刻，我反而没那么怕了。见了他们后……他们的态度也没让我觉得有什么不习惯，我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那么在意他们的看法了。阿影，我……我……如果早知道……”
    “碗里都凉了。”池秋影打断她。
    什么早知道晚知道的，在许家人面前，阿影就是她的底气，这难道不是早知道的事情吗？明明是自己懦弱才一直在逃避。许嫚嫚低头，有眼泪掉进碗里。
    见她这样，池秋影皱着眉轻轻按住她拿筷子的手，说：“你不吃就走了。”
    许嫚嫚也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