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祈钰握着茶杯的水也微微一顿。
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
柳闻声这个病,说难治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就像莫青山说的一样,是无根之症。
只要找到了那个根,自然就能治。
可若找不到,很有可能一辈子也治不好。
祈钰斟酌了一下,淡淡道:“这些年,皇后一直在给他下毒,他的根基早就被损坏得差不多了。想要治好,虽然绝非没有可能,但也不是一件易事。”
她没有把话说死,但也不能无端给人多余的希望。
这已经是医者的慈悲心了,虽然听起来有些冷淡。
可医生又不是神仙,只能尽力而为。
封越沉默了一会,才看向她,眸光中带着期盼,“可是我听说,你救活了齐王。”
祈钰倒是笑了笑,“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救活的?”
京城里传的一直都是,她是天降福星,所以才能把齐王从鬼门关里带回来。
可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会医术。
不过,这种话也是听听就好了,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还行,没有人会真的相信。
封越抿了抿唇,才道:“上午那会,我看见你在咏春堂里。”
祈钰这才了然地“哦”了一声。
合着,这人一直在暗中跟踪他们。
这样的话,他肯定也听到了当时她跟柳闻声说的话。
难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祈钰又坐回到躺椅上,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开口道:“我也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
能不能把人救活,得看这人得的是什么病,是否还有得救。
封越自然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原本还淬着光的眸子倏地又黯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莫青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封越忙抬起头来看他,语气急切地问:“莫前辈,我师弟的病怎么样了?”
莫青山刚从昏暗的屋子里走出了,眼睛还未适应外面的光明,陡然听到个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是谁?”
封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急了,赫然道:“晚辈封越。”
“封越?”莫青山捋了把胡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年纪大了,时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也不再纠结,知道这人不是什么歹徒就行。
喝了杯茶,才慢声道:“你师弟这病难治,我也与他说过了,看得出,他求生意志也不是很强。”
封越神色黯然地垂下头,“难治也无妨,还望老前辈多想些法子救他。”
莫青山却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我的话你怎么只听了一半,难不难治是我要操心的事,你既然是他师兄,就该劝劝他,让他想尽法子也要活下去,而不是放弃。”
闻言,封越双眸有些失神,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又像是脑海里一片茫然。
莫青山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就算是尽职了。
他去药房里抓药去了,留下祈钰和封越两人在后院里。
祈钰将话本子一丢,起身对封越道:“你别在外头站着了,我看着都觉得累得慌,进屋去坐坐吧。”
她知道封越这会是关心则乱,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
只有抬出柳闻声来,他才能听进耳朵里。
果然,一听说要进屋子里,封越登时抬起头来,神色有些紧张,语气失落道:“可是,小柳儿不想见我。”
祈钰暗叹了一声,心道,这两人真是同门师兄弟,都是死脑筋。
她也不再多话,直接将人一把推进去,淡声道:“你找个凳子坐下,听我跟你说。”
封越依言照做,目光却一直望着躺在床榻上,还陷入昏迷之中的柳闻声。
祈钰给他倒了杯茶,冲他扬了扬下巴,“喝吧。”
封越像个木头似的,没动。
祈钰无奈摇了摇头,“若是你不好好照顾自己,那谁来照顾他?”
这话戳到了封越的心窝子上,他抿了抿唇,将茶杯拿起,将还温热的茶水猛地灌入口中。
跟个机器人似的,让他执行什么命令,他就做什么。
多余的事一件不做,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祈钰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才悠悠开口道:“他为什么要让你走?”
封越干涩出声:“因为他不想见到我。”
祈钰笑道:“若是他不想见到你,又为何准许你一路跟来?”
这回,封越愣了愣,没有马上回答。
祈钰也不着急,边喝茶边等他慢慢将事情缕清。
凡世间很多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并非因为身处局中的人一叶障目,看不清对方的心思。
而是他害怕面对那个答案罢了。
许久,封越才缓缓道:“因为,他并非不愿意见到我,只是怕拖累我罢了。”
祈钰欣慰地点点头。
多好,木头也开窍了。
柳闻声武功高强,想要甩开封越,不过分分钟的事。
再极端一点,直接将人打成伤残,不就跟不上他了吗?
可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却没有半点行动。
这种行为,也无异于一种默许。
封越终于直面了自己的内心,眉头也骤然松开,语气坚定了几分,“往后,我不会离开他半步。”
祈钰对他们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不是很清楚,可缘分这两个字,最是难得。
柳闻声找了他十年,从未有一刻想过放弃,也从未有过半点这个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的想法。
因为封越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眷恋,只要一日没有找到人,他就会找下去。
封越双眸中浮现出些许痛色,他忽然起身,缓缓走到床榻边,看着神色苍白躺在那里的人,只觉心里想被人掏了个洞似的,冷风直往里面灌。
冷得他发寒。
他对着这张被人皮面具覆盖的陌生面孔仔细端详了良久,好像要透过这层人皮,看到这人原本的样子。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那又如何,他也不再是当初的他了。
幸运的是,他们又重逢里。
往后,也不会再分开。
祈钰见他情绪平定了下来,便出去了。
有些事,不是不想问,而是还不到时候。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夕阳的余晖将整座王府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正欣赏着变幻万千的云,春兰突然急急忙忙跑来,对她道:“王妃,宋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