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不知道郑少安的乱想,也不知道小翠帮自己撒谎,更不知道千秋雪寻了自己一路。
一动不动的躺在安静的小山村里,任由雨水拍在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脸上。
嘴唇苍白,呼吸越来越轻。
此时的易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头晕目眩,恶心的感觉不停传来。
想起身去吐,但却动弹不得。
眼里不时落进几滴雨水,最后一个念头升起。
下雨的时候,总没好事。
忽然觉得好困,想睡觉。
也不知闭没闭上眼睛,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绝美的小脸,清冷中透着孤寂。
那是七夏。
自己日思夜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七夏。
不,在梦里还能见到。
就像眼前这个美梦。
不过梦里的七夏好像变了。
绝美的脸上少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冰冷,倒是与镜月湖初见时一样。
幽黑眸子带着一丝茫然,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依旧是那一身白衣,裙角绣着白荷。
手里一把油纸伞,雨水不停从边缘滑落,湿不得佳人半点。
身上背着竹篓。
好像是自己落在青丘那个,也好像是从青山背出来的那个。
都对,因为是同一个。
竹篓有些大,显得七夏娇小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七夏,易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呢喃细语穿过雨幕,或许被夜风吹走了一些只剩下了四个字。
“我好想你…”
也或许,只有这四个字。
说话的时候,想伸手去抓七夏的裙角,像以前的每个梦里那样。
‘看见’自己的手抓住了那朵白荷,可指尖却没有传来任何感觉。
梦里总是抓不住东西的,有时还会越来越远。
就像现在这个梦一样。
嘴角的微笑变成了苦涩,血红褪去的双眸多了一抹忧愁。
忧愁存在了一息,然后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抓不到便抓不到吧,能在梦中遇见七夏,便是个好梦。
那便多梦会儿吧,醒了总有好多的烦心事。
看着与往常有些不一样的七夏,忽然发现雨好像停了。
脸上不再落下雨水,少了许多凉意。
也正常,外面下雨不见得梦里也要下雨。
嘴角再次挂上微笑,眼泪代替雨水滑落。
呢喃声音再出,这回只有一个字。
“我…”
话没说完,再也撑不住眼皮的沉重。
原来梦里,也会忽然一黑。
不知道‘我’的后面是什么。
还是之前的‘我好想你’?
或是青丘山顶没说完的那句?
没人知道。
......
烦人的雨还在下着,夜里有些凉。
小山村很安静,安静到只有村中井口旁撑在雨中的油纸伞被雨水拍打时发出的一点儿声响。
白色身影站在井口旁,也站在昏迷不醒的易年身旁。
身影有些孤寂,明明站在这方天地,却有着浓浓的格格不入之感。
仿佛整个世界除了自己便再没了别人。
或许唯一的联系,便是眼前的少年。
竹篓露在了外面,油纸伞撑在了那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无比的脸上。
原来少年看见的不是梦…
原来七夏真的来了…
从圣山离开的七夏面对这个短暂接触的陌生世界,心头尽是茫然。
族人困在封印中,自己却无能为力。
圣山封山,山河图不知何处去寻。
从那青丘女子口中得知的南巫天火不知被那不存在记忆中的易年带去了哪里。
剩下的几样也没有任何头绪。
没有头绪,那便去查。
沿着离江一路打探,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
而那线索,指引的方向正是南昭。
穿越花海时瞧见了两军血战,离开花海时忽然觉得胸口一疼。
没有任何预兆。
钻心的疼。
七夏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却那般疼。
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不过那疼只持续了几天。
待到疼痛消失,也到了正南城。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自己一般,绕着正南城走了多天。
不知不觉中走进了那龙首形状的山中。
山谷里的冰冷气息有些熟悉。
跟着那气息,遇见了两个人。
一个拥有神魂外相的女子和一个普通少年。
没有半点儿修为在身。
那少年耳朵好用,跟不到近前,看不清二人长相。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疑问。
是他吗?
七夏不确定。
因为青丘的小狐狸说过,他是归墟强者。
犹豫思考的时候,无意中踩断了一根树枝,然后飘身远退。
在林中徘徊了两天,又见到了他。
依旧不敢靠近,黑暗中依旧看不清脸。
不过那少年好像有些疯,抓着剑对着林中大喊大叫。
叫喊过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到了正南城。
然后进了一间装修的华丽至极的建筑,莺莺燕燕之声不停从里面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提着个食盒从楼里悄悄出来。
给谁带的?
那天的银发女子?
七夏不知道。
恍惚间丢了人影。
等感受到他的气息追来之时,正看见他拿着剑不停在自己身上划着。
又疯了?
在他气息越来越弱倒在地上的时候,七夏撑着伞走了过来。
然后听见了那丝微弱声音。
“我好想你…”
……
抓着伞的手由于太过用力,关节处有些发白。
或许是天冷的关系,还有些轻微颤抖。
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被风吹进伞下的雨挂在了上面。
黝黑眸子没有在意,盯着那白净小脸上的皱起,自己的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清冷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不知为何会如此。
深吸口气,慢慢蹲下身子,想要仔细看看。
当凑近那张苍白小脸的时候,黝黑眸子一亮。
是他?
自己见过他。
在冲出封印撞断几根竹子时,坐在木屋前与一位老人说话的人是他。
在上京躲避追杀之时,一个小巷子里与人对峙的人是他。
自己重伤敲门时,开门的也是他。
他,是他?
看着这曾经见过却陌生的脸,想着那青丘小狐狸说话的话,七夏眼中的疑惑慢慢消失。
是他。
那个为了自己大闹圣山,带着自己进入南屿的人,一定是他。
可疑惑消失之后,七夏的神情再没有任何波动。
因为安红豆的讲述的事情再生动再凄美,对于七夏来说也只是一个故事。
她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怎么也没办法把自己融进那个故事。
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那段记忆下的她,或许不是她。
想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
正努力回忆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了出去,与那苍白的脸只有一寸距离。
手臂悬在空中,手指慢慢蜷缩,然后收了回来。
揭开被划的不像样子的衣袖,看见了手腕上的伤口。
不流血了。
手指在手腕上摸了几下,筋断了。
一只断在手腕,一只断在肩膀。
目光向下,脚踝同手上差不多。
血止了,但筋全断了。
大腿两侧也有伤口,此时还流着血。
掀开领口,脖子左边一条极小的伤口出现在血管之上。
七夏看着,消失的疑惑出现。
若是要自杀,根本不用放血这么麻烦。
当胸一剑,神仙难救。
那他要干什么?
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可能。
放血!
他不是要自杀,而是要限制自己的行动能力。
手筋脚筋全断,再加上大量失血之后必定虚弱,便能更好的限制自己的行动。
而他下手极有分寸,伤口的流血程度只让自己虚弱,但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那虚弱但平稳的呼吸就能证明这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想着的时候,一股血腥味儿钻进了鼻子。
七夏皱了皱眉,觉得这味道有些难闻。
看着满身血水的易年,知道这么大的血腥味儿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
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丹药塞进了易年嘴里,手指一点,药液入喉。
就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一声响亮孩啼传了过来。
七夏转身望去,只见旁边院子里的大狗朝着屋子方向狂吠!
这声犬吠压住了孩童哭声,但引起了村子里所有的土狗狂叫!
背着竹篓的身影一闪,化成一道流光直接冲进了屋子。
当冲进屋子的时候,七夏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手在腰间一抹,凤凰翎出现在了手中。
一道红芒将不知哪里来的狸猫一分为二,可却晚了一步。
被狸猫叼在嘴里的小小婴孩没了哭声。
七夏飘身把婴儿从猫尸上夺下,看见了小小身体上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一丝柔和元力向着那小小身体缓缓渡去,但没有任何回应。
这小生命,太过脆弱。
它早叫上一刻,自己就能将它救下。
捧着气息全失的婴孩,七夏的目光落在了床上动也不动的二人身上。
屋子里的血腥味儿比外面还要浓。
将婴孩放在二人中间,把被子盖好,走出了屋子。
身上气息时隐时现,吓的院里大狗不敢再叫。
七夏从院子出来,然后进了另一间院子。
半盏茶后,走遍了小小山村。
再次来到躺在井口旁的易年身前,看着雨中昏睡的少年,神色有些复杂。
半晌后,将背了好久的竹篓放在了易年身边,撑着油纸伞,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