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南军,新兵营。
夜。
同往天一样,却同往年不同的寒冷。
难得没有下雪,万籁俱寂。
只有巡逻小队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吵着夜的宁静。
躺在床上的易年没有合眼,盯着帐篷顶发着呆。
七夏将‘它’除了,易年可以睡了。
不过许是前些日子睡的太多,夜里有些睡不着了。
听着赵勇的鼾声,轻轻叹了口气。
随手捡起鞋上带着的石子,双指一动,轻轻弹在了赵勇身上。
打不醒,却能止了鼾声。
睡得正香的赵勇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梦话,继续睡着,不过止住的鼾声片刻后又响了起来。
易年继续拿石子丢着,丢一下,便能止住一会儿。
不知是第多少次,手上失了力道,将熟睡中的赵勇打醒了。
易年立马收手,盯着顶棚一动不动。
赵勇揉着眼睛坐起,看着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易年,开口道:
“怎么还不睡?”
听得出赵勇不知道自己弹他,易年回道:
“就睡了。”
“哦。”
赵勇回了句,端起放在旁边的杯子,咕咚咕咚将已经冷了的水喝的一点儿不剩,披了件外衣出了门。
看样子应该是方便去了。
一会儿功夫,赵勇回来,又倒了杯水喝下,衣服一扔,躺在床上继续睡着。
鼾声,又起。
失眠的人,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便是鼾声。
易年下意识的捡起石子,刚要弹出了。
不过想了想,将石子扔了。
穿衣穿鞋,推门而出。
碰见只有两人巡逻的巡逻小队,打了个招呼。
人少了,规矩不能少。
军队,就算只剩一个人,编制依然在。
打过招呼后,易年踩着雪到了演武场。
伸手抓着新兵营众人平日里锻炼臂力的平杠,翻身而上。
找了个舒服姿势躺下,看着难得一见的璀璨夜空发起了呆。
月光清冷,星辰生辉。
天静人静。
意静,心不静。
从怀中拿出七夏送的星空玉佩举在面前,透着月光寻找着与宝玉里面一样的夜空。
找过很多次,看过很多回。
所以找的准,也找的快。
易年看着星域,回想着晋天星的话。
晋天星说过,那片星域叫离散星域。
可虽然叫离散星域,有史以来却从未分开过。
从未分开?
易年想着,眼前一亮。
平和双眸中出现了一丝疑惑。
或许,那片星域分开过。
在锦官城客栈的屋顶,少年拿着玉佩看过天。
那天夜里,星域出现了一道裂痕。
以前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后来知道七夏在那时做了什么,也许自己没有看错。
星域分开,两人便分开。
星域出现裂痕,两人天人永隔。
是巧合,还是什么?
易年苦笑了下。
难道所有的事情真的都是注定的吗?
可笑着笑着,笑容僵在了脸上。
因为这不知多久没看过的星域,真的分开了。
裂痕不再,但依旧远离。
很细微,或许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但少年知道,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就像两个人。
脑海中,那抹在青山时候总跑进自己脑海的身影慢慢出现。
七夏的话,仿佛响在了耳边。
“天下容不下你,我能。”
“开一季就好,认识一年,便用一年时间忘了。”
“我的你…”
响着响着,声音没了。
或许是话没了。
原来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短到回忆回忆,便都回忆完了。
小手轻着宝玉,就像在抚摸着那张以前总能看见但以后再也见不到的脸。
眼睛慢慢红了。
不是发疯的预兆,也没有眼泪落下。
孤独的少年,寒冷的夜里,体会着思念。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玉很好看,谁送的?”
一个声音响在不远处。
易年的境界,自然不会被突然来的声音吓到。
转头望向来人,轻轻一笑,开口道:
“我娘子。”
来人,估计是同样睡不着的张守常。
张守常听着易年的回答,有些惊讶,一边走,一边开口道:
“你成亲了?”
易年瞧见张守常的惊讶,又笑了笑,开口回道:
“我也老大不小了,成亲了不是很正常吗?”
确实很正常。
青山镇上同易年一般大的,家里多的都两三个孩子了。
张守常哈哈一笑,开口道:
“是我冒昧了,总觉得易少侠这等人物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便没把这寻常事情联系到你身上。”
易年也是一笑,开口道:
“我可不是那等高人,就是凡夫俗子一个,营头过奖了,还有,营头可莫再叫我少侠了,喊我名字就是。”
张守常看着不动武时与平民百姓一模一样的易年,点了点头,开口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指了指易年坐着的平杠。
易年瞧见,让开了一半位置。
张守常跳了上去,坐在易年旁边,望着空空的新兵营,轻轻叹了口气。
易年将玉佩收起,开口道:
“营头也睡不着?”
张守常点了点头,开口道:
“巡逻的脚步声太小了。”
睡不着的两个人,一个因为声音大,一个因为声音小。
小了,因为人少了。
人少了,便不习惯了。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习惯了早睡,天一黑便犯困。
习惯了早起,天一亮便醒来。
习惯了身边有人,忽然没了人,心里总会空落落的。
易年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有些不习惯了。
张守常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把心底的压抑全吐出来一般。
可无论怎么呼,压着还是压着。
心思,依旧低沉。
转头看向易年,开口道:
“你娘子便是那位与你一起大闹圣山的姑娘吧?”
易年点了点头。
“是。”
“她现在在哪呢?”
聊天,都是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易年本想用手指向南方,不过犹豫了下,没有抬手。
别的地方可以指向南方,南昭不行。
南昭的南方,是南屿,那是妖族的地方。
那位大人让自己离开,自己在南屿的一切便不能对人说。
大人信自己,自己便不能在没得了他允许的情况下将南屿的一切泄露。
开口道: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有事吗?”
张守常问道。
“嗯,有事。”
易年回着,没有细说。
张守常懂,便没有再问。
“庞平文是宰相之子,牵连甚广。”
张守常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易年要替新兵营讨回公道,看上去是找庞平文算账,但要面对的,是南昭最有权力的几人之一。
南昭不是寻常小国,易年也不再是天衍殿主。
就算易年还是,依旧很难。
南昭不同于其他国家,对修行之人看重,但不怕。
因为南昭有位老祖宗。
南行一在,就没人敢在南昭撒野。
若是他为了稳固南昭帮庞平文说话,便不好动庞平文。
不过这个可能不大。
所以最大的阻碍,只有一个人。
庞平文父亲,当朝宰相庞德。
能坐到这个位置,就算不能修行,依旧不好对付。
他与南家的关系,绝对非比寻常。
万一他去求南风瑾,或许庞平文真的会洗脱罪名。
“知道。”
易年知道张守常的担忧,十分从容的回道。
“你很有把握?”
张守常问道。
易年点了点头。
“我很能打的。”
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回答,回了张守常的问题。
“能打得过御南军吗?”
张守常问的,是整个御南军。
若是在军中杀人,杀的还是高层将领,这个仇是很大的。
如果引起公愤,群起攻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张守常最为担心的一点。
他不知道归墟到底有多强,也就是易年有多强。
所有关于归墟强者实力的情况,都是听来或者从书上看的。
他不确定。
黑风山的流寇,不同于训练有素的御南军。
在等着易年开口的时候,易年摇了摇头。
人力有穷,何况是杀人这种很耗费体力的事情。
“打不过,不过…”
易年说着,顿了下。
“不过什么?”
“不过万军从中取人首级还是不难的。”
易年从容回着。
语气温和,但温和中带着的自信与坚决,张守常感受的到。
张守常听着,看向了东方,神情凝重。
离去但没回来的兄弟们,快要回来了。
易年又躺在了平杠上,看着天空发起了呆。
寒冷的夜过的很快,漆黑的天空成了深蓝色。
月明星稀,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张守常回了神,与易年点头告辞后,出了新兵营,不知到哪里去了。
易年跳下平杠,回了帐篷。
将洗好的御南军装找了出来,穿戴整齐。
被被子里不知从哪来的石子咯醒的赵勇瞧见,开口道:
“你还是穿着这身好看。”
易年听着,笑了笑。
军装衬人,但自己不是军人。
今天穿它有事,以后再穿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出门进了伙房,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张守常不在,剩下了八个人。
凝重中透着冷清。
易年说的三天之内必定讨回公道,只剩下今天这最后一天了。
没人敢催易年。
不过在看见又将军装穿在身上的易年后,知道他要行动了。
丰盛的早饭后,易年擦了擦嘴,开口道:
“走吧。”
胡塞开口问道:
“干什么?”
“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