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后半句话明显是强行咽下去的,招龙节的那天便被一位少年强行咽过。
憨厚脸上尽是夸张神情,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会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七夏!
活着的七夏!
下着雪的院里,七夏就那么俏生生站在那里,至于一同前来的安红豆,完全被石头忽略掉了。
七夏神情冷漠,清冷眼神仿佛比这南屿从没有过的寒冷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一袭白衣胜雪,好像融进了冰天雪地里。
身后背着易年落在了青丘的竹篓,皓月双眸正打量着小院,对从屋中冲出的小虎理都不理。
可石头未来的强大坐骑不肯放弃,不停往七夏腿上蹭着。
若是平时,那虎脸上的谄媚之意能让石头看的牙根痒痒,可今天,完全没有理会小虎的心思。
因为七夏的出现。
石头的脑海中升起了四个字。
死而复生!
她一定死了,要不易年不可能葬了她!
更不可能因为悲伤过度险些散功身死。
一个医术高超到能将天生火毒治好的人,不可能判断不出一个人是生是死。
而且七夏‘死了’不是一天两天,少年在山顶整整抱了她七天。
本能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揉的眼睛红了,依旧能看见七夏还站在院中。
不是幻觉。
七夏真的活了。
石头的震惊程度比安红豆当时瞧见七夏复活时还要重几分。
毕竟安红豆看见了万火汇聚的场面,石头没有。
“怎么了?”
看见石头堵在门口不出不进一直在那揉眼睛,阿夏布衣好奇的问了句,拿着书走到了石头身旁。
当看见院门口的两人后,棱角分明的脸上同样被吃惊布满。
由于太过震惊,手一抖,易年送的医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看着与之前有些不同的七夏,目光不移,伸手拍了下石头后脑勺,喃喃道:
“是不是因为最近太冷,出现幻觉了,我怎么看见她了呢,见鬼了?”
石头熟练的揉着后脑勺,喃喃道:
“两个人同时出现幻觉的可能不大吧?”
不大,那眼前的一切便是真的。
然后,两人从震惊变成了呆滞。
二人什么表现都很正常,因为死而复生这东西,真的没见过。
二人愣着,领着七夏过来的安红豆开口了,没有嘘寒问暖,直接步入正题:
“易年在哪,快喊他出来。”
安红豆的声音将陷入呆滞的二人拉了回来,石头刚要开口,阿夏布衣将石头拦住,开口道:
“找他做什么?”
比狂族第一聪明许多的阿夏布衣看得出站在门口打量小院的七夏与之前的不同,可不同在哪里一时半会还瞧不出。
小心起见,打算先问问再说。
安红豆听着,没了往日里的从容,开口道:
“别问了,你先把他叫出来。”
看见安红豆确实有些急了,阿夏布衣也没了试探心思,她带七夏来定是有她的打算。
可她们来这里找易年,哪里还找得到。
叹了口气,开口道:
“他走了…”
“走了?”
安红豆疑惑道,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
“走哪里去了?他好了?”
阿夏布衣摇了摇头,开口道:
“没好,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已经失踪十来天了。”
阿夏布衣声音刚落,原本就寒冷的天气瞬间又冷了几分。
突来的寒意,正从打量小院的七夏身上散出。
不是功法,而是情绪!
冰冷目光望向安红豆,同样冰冷的话语透过大雪传进了三人耳中,威压席卷而来。
“你骗我?”
三人听着,如坠冰窖!
七夏的情绪,竟然能引起天地异变,这是要多深的修为才能办到的啊。
三人知道,只要七夏想,顷刻间,几人的命便不再是自己的了。
修为最低的安红豆运起元力,不是为了抵抗七夏,而是让自己能有说话的力气。
“你别急,我先问问清楚。”
七夏听着,想了想,点了点头。
气息收敛,几人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
重获自由的安红豆立马跑到了阿夏布衣身边,开口道:
“怎么回事,他不是…”
说着,稍微顿了一下,继续道:
“他在哪消失的?”
阿夏布衣与石头此时也没了问七夏如何复活的心思,面对陌生的七夏,一个不好,真的有可能丢了性命。
你一言我一语,将易年失踪前后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安红豆听完,一拍脑门,魅惑脸上一半为难一半懊恼。
原来大人早就知道易年失踪了,那大长老应该也早就知道。
可自己被七夏跟着,出青丘时根本没空儿去和大长老说一声。
不光白白跑了这么远,还阴差阳错下把七夏骗了。
这下,几人的小命真的攥在了七夏手里。
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在复活的那晚,安红豆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与七夏说了一遍。
上京,医馆,悬夜林。
苗寨,天火,招龙节。
过年,成亲,生死别。
还有始终都在故事里的易年。
听着安红豆讲述的七夏勃然大怒,由于愤怒无意间亮起的凤凰翎直接将小坟毁了,站在旁边的安红豆来不及躲,被余波波及,这几天伤才慢慢好转。
在听完一切后,杀意涌动,银牙紧咬,愤怒话语从牙缝中挤出,一字一顿道:
“登徒子!竟敢趁我失忆毁我清白!”
是的,七夏失忆了。
原本想起了一切,可又忘了一切。
安红豆冒着被愤怒的七夏杀掉的风险,探着七夏口风,将情况大概推算了出来。
七夏的记忆,停留在了一年前。
北祁,圣山,苗寨,南屿,青丘。
她全忘了。
当然,这中间,包括失踪了的易年。
她忘了一年,也忘了易年。
不过愤怒后的七夏逐渐冷静,让安红豆带着她来了易年的所在。
安红豆知道的还是太少,清楚所有一切的,只有被阿夏布衣与石头带回苗寨的易年。
七夏很矛盾,他毁了自己清白,可听安红豆的意思,却是自己愿意的。
修为没有如同记忆那般消失的自己,不会任人摆布。
这点,七夏很自信。
青丘起的杀意,随着离苗寨越来越近而越来越低,到了苗寨大门时,彻底消失不见。
安红豆讲述的时候,七夏知道她没有骗人。
那易年,真的为了自己大闹了圣山?
真的为了自己不远万里来到了人族禁地?
真的抱着自己在山顶坐了七天,哼着安魂曲哼到变成了哑巴?
真的因为悲伤过度而险些散功身死?
真的为了自己的遗愿,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那这样的一个人,还是自己口中的登徒子吗?
只因为愤怒说了那么一句,冷静后的七夏,再也没说过那三个字。
没亲眼瞧见,易年在七夏的心里,熟悉又陌生。
陌生,是因为不认得。
熟悉,是因为二人是夫妻。
正式拜堂成亲的结发夫妻。
安红豆与阿夏布衣说话的时候,七夏都听在了耳中。
他傻了?
这件事,安红豆没说。
他也忘了自己?
七夏想着,忽然愣了一下。
什么要说也?
或许,从心底里,她还是把二人放在了一起。
七夏不知道,墓碑上的爱妻,婚礼上的种种,虽没见过,但依旧在心底埋下了种子。
安红豆深吸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易年应该是见不到了。
虽然不想与七夏动手,但她若是要杀自己几人,总不能坐以待毙。
深吸口气,刚想回头与七夏解释,却见七夏先开了口,只有两个字。
“多谢…”
声音没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冰冷,也没有任何情绪。
说完多谢,没等安红豆开口,将趴在脚上的小虎像往常那般轻轻踢开,转身出了院子。
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小身影,不多时便被漫天风雪淹没。
七夏走了。
明明走在三人面前,可三人却同时升起了忽然的感觉。
视线最后的那个背影,显得与南屿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也与整个天元格格不入。
看着七夏走远,阿夏布衣走到安红豆身边,开口道:
“她会去哪?”
安红豆摇了摇头,开口回道:
“不知道,不过不会留在南屿,也不会去找易年。”
“为什么?”
安红豆的回答让阿夏布衣有些意外。
她不会不在意他,那为何不会去找他?
更何况南巫天火还在易年身上。
看着七夏消失的方向,安红豆开口道:
“她的心里装着事,很大很大的一件事,大到装不下别的东西,易年寻找天火是为了她,那她便会知道,总有一天,易年会将天火送到天火该去的地方,她等着便好,再说,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唉…”
安红豆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阿夏布衣听着,搂着安红豆肩膀,轻轻拍了拍,开口道:
“不用叹气,这不是挺好的吗?”
安红豆想了想,点了点头,嘴角起了一丝笑意。
确实挺好。
七夏活了。
健康的活着,不用再为生机发愁。
也找到了南巫天火。
阴差阳错,或是命运使然,总之,南屿之行,易年的目的都达到了。
虽然都忘了对方,但都活着。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