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的议论，引来不少人侧目。
    其中一个带着儒巾的中年男子走过去询问，大意是火雨毁灭了几座城池，灾难过去后，朝廷该怎么安置幸存者等……
    顾瑾挪动脚步，侧耳倾听。
    可惜，具体情况士兵们也不太知情。
    他们只催促众人加紧做好防护措施，免得吸太多烟雾被呛着。
    顾瑾见打探不到信息，只能作罢。
    等所有人做好防护措施，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吏将顾瑾和罗五谷领到一间帐篷。
    进去后，里面有官员检验令牌并查看她的户籍。
    那官员须发灰白，脸上皱纹沟壑交错，看起来一把年纪了。
    他沉声吩咐，顾瑾一一照办。
    程铎拿到令牌和户籍，首先检验令牌，检验完令牌才查看户籍，在见到纸上的名字后，眼神明显发生改变。
    不久前，他接到圣上命令，说如果见到一个叫顾瑾的少女，就让蒋家人并入她的队伍。
    程铎当时很讶异。
    他不过一末流官员，在衙门当了一辈子差，还从来没有接到过来自皇帝的旨意。
    能让圣上下口谕，那这个叫顾瑾的人，了不得，了不得啊！
    程铎收起不耐烦的态度，将玄铁令牌还回去，亲切问话：“久闻顾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瑾眼神微动。
    对方的表情从烦闷一秒切换到和蔼，比川剧变脸还快，并且话里话外居然还透露一丝卑微，一定是有人事先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并且那人位高权重。
    是吴广峰？
    还是樊訾枋？
    顾瑾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和和气气回礼：“谢大人谬赞。”
    程铎起身虚扶一把：“顾姑娘客气，本官姓程名铎，你叫我程大人即可，不知顾姑娘与蒋家是什么关系？”
    顾瑾不明所以，她老实回答：“回程大人，蒋家有七十二个小辈是民女的徒弟，两家关系很是亲密。”
    “原来是这样。”程铎摸着胡须，心里自言自语。
    蒋家可是跟随圣上一起从地下城出来的，能与天子同行，蒋家在程铎心中，已是皇亲国戚。
    如此说来，那顾瑾也等于皇亲国戚！
    眼前的小姑娘，可得好好照顾。
    程铎本是回陵县的县令。
    回陵县离京大概两百余里，离昌齐运河更近，这里民风淳朴，人丁兴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五年前，朝廷忽然派龙骑军接管回陵县，他从县令沦为一个小小的管事。
    这几年，整个县城大兴土木，所有山林的树木全部砍伐，所有房屋全部拆卸，地面用盐碱混合，导致寸草不生，地底下也全部挖空。
    当时程铎不明白朝廷到底想做什么，只觉得心慌慌，他曾经想要离开，可龙骑军把控住所有关口，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就连消息也送不出去。
    五年了，整个回陵县的人就像生活在一座露天的监狱中。
    幸好朝廷雇佣他们干各种活计，有挖土的，有造船的，有烧炭的等等。
    吃得好，穿得好，每个月还有银子拿。
    回陵县的老百姓倒也没有大闹。
    直到半个月前，程铎才明白，回陵县是朝廷选定成为天灾降临后的临时营地。
    而他因为主事多年，朝廷许是觉得留他还有用途，天灾降临前通知他进入暗道。
    其余的平民百姓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在漫天火雨中，烧得尸骨无存。
    程铎打探过，这些从地底下出来的人，生活在很远的地下城。
    而他们和龙骑军，在天灾降临前，是躲在暗道里。
    天灾过后第十天，所有人按照计划从暗道里出来。
    第十二天，圣上以及一众皇亲国戚最先到达回陵县。
    在这两天里，龙骑军已做好接驾准备。
    第十三天，出来的是高官权贵。
    第十四天，便是顾瑾所在的坎水殿。
    程铎正是被选定安置坎水殿人员的官吏。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起了攀附的心思。
    这几日，朝廷派出不少探子出去打探消息，听说形势非常严峻。
    此次灾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程铎意识到不好，这种情况下，朝廷肯定无暇顾及太多人，像他们这种无根无底的绝对会被放弃。
    他得为自己和家人找条活路。
    思及此处，程铎询问：“顾姑娘，圣上口谕，将要你蒋家人纳入你的队伍，本官这就带你过去？”
    顾瑾听到对方的话，诧异之余又疑惑不解。
    她以为是吴广峰或者樊訾枋与程铎打过招呼，想不到却是皇帝晏殊！
    不过，皇帝晏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蒋家是他钦点进京的，在京城也一直出手护着。
    怎么不一直护下去？
    就算他不想护着，不管就是，为何特意发口谕，让自己接手蒋家？
    要是丁老在就好了，起码有个人可以商议。
    想到丁老，顾瑾望着漫天的烟雾，心里不由自主难过起来。
    天灾并没有以洪水的形式降临，而是火雨。
    这样罕见的灾难。
    留在京城的人，应该没有人能逃出来。
    是的。
    没有人逃出来。
    火雨降临时，整个京城刹那间被高温包围，无论是在街上行走的，还是躲在屋中的全部化为灰烬。
    丁荣贵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陆岷峰亦是。
    一切恩怨，随着火雨的到来，也化为灰烬。
    顾瑾眼睛有些湿润，她收回思绪，压下疑惑轻声回应对方：“那就有劳程大人了。”
    程铎笑着摆手：“顾姑娘无需客气，待过几日离开回陵县，还请顾姑娘记得知会本官一声。”
    顾瑾错愕一瞬。
    这程铎倒是会攀关系，三言两语间，就将事情摆在明面上……
    这让她拒绝不是应承也不是，只能打着哈哈遮掩过去。
    程铎没有得到确定回复，也不急，他领着人一前一后离开帐篷。
    蒋豪正焦虑。
    他们早就从地下城出来，可是朝廷也不安排，就要他们等。
    蒋豪不知道等什么，见到顾瑾过来，他喜不自禁。
    蒋家送了不少优秀的后辈到李家，能一起行动，自是最好不过。
    他急忙起身行礼：“见过程大人。”
    见过礼，蒋豪才转头向顾瑾打招呼：“顾宗主，你可算是来了。”
    顾瑾客套回礼：“蒋族长到了几日了？”
    蒋豪想了下：“比顾宗主早两日。”
    程铎将人带到，不好一直杵着不走，并且他也还有公务，几人寒暄几句，便带着手下离开。
    顾瑾这才与蒋豪仔细问话，交流双方已知晓的信息。
    两人议论许久，也都想不明白皇帝晏殊为什么做出如此举动，就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在地下城时，蒋家还备受照顾，与皇亲国戚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大殿。
    怎么从地下城出来后，皇帝晏殊的态度就大变？
    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