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望着老人蹒跚的背影,朝丁云裳招招手。
示意她跟上去。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离开房间。
当房门重新关闭后。
顾瑾再次看向躺在地上的细作。
那女子从被抓到说出口供全程都显得非常淡漠。
或许,她早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顾瑾并没有问对方真实的姓名。
像这种身份的人。
名字或许只是一串数字。
并且。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背后的指使者到底是何人?
那陆岷峰怕被人抓住把柄,又想祸水东引,借的是晟修之的身份,这细作估计也是不信,所以才大大方方将他说出来。
眼下人是抓住了。
如何处置倒是一个难题。
最重要的是,丁家那两个孩子也是假的。
这对丁荣贵和丁家人来说,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现在离进入与宋府还有三天。
“夙文竹”如果无故消失,肯定会引起府内其他人的怀疑。
这件事,以及文书一事,现在都不能曝光。
陆岷峰能派暗桩隐藏这么多年。
保不齐还有其他世家,也会行此手段。
最后这几天尤为关键。
不能露出一丝端倪。
既然“夙文竹”现在还不能死。
便让她病罢。
卧病在床,又无法言语,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顾瑾想到这,从洗脸架上端起一盆水又朝地上的人泼去。
那细作许是猜到她的想法,也不躲闪,任由那一盆水浇在自己身上。
七十七被冷水激得浑身发抖,她忍住寒意,哆嗦着说:“顾姑娘,我知道我该死……只求你放过那两个孩子……”
“他们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不过是两个可怜的孤儿,晟修之找到他们时,两人年纪尚……小,这么多年也真当自己是丁家人,你行行……好,饶过他们罢。”
七十七腰部被刺穿,本就疼痛难忍,可想到那两个孩子,忍不住流着泪哀求。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在铃兰苑长大的。
七十七很早就认识两人。
有一次受伤,还是他们帮忙包扎照顾。
七十七没有亲人。
她自小作为细作被培养,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关爱。
那两孩子伸出援手,七十七一直记着。
所以她被晟修之看中后,便将两人从铃兰苑带出来。
这几年,是他们三人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他们小心翼翼,抱团取暖,享受着偷来的安稳时光。
有时候,七十七甚至希望自己作为暗桩,可以一直潜伏下去。
可美好的生活,终究是镜花水月。
假的,就是假的。
做不得真。
七十七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她想救下那那两个孩子。
所以,顾瑾问什么,她答什么。
她想用坦诚换取两个孩子的一线生机。
顾瑾望着浑身湿哒哒的女子,并没有应承对方。
她既然对那两个孩子有感情,那那两个孩子对她肯定也有感情。
为维护团队安全,这女子肯定不能再留在队伍,如此一来,那两个孩子定会生怨怼之心。
顾瑾不是观音。
她无法度化那两个孩子心中的恨意。
团队一百多人的性命,万一他们投毒,后果很严重。
七十七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再哀求。
细作的命,本就不值钱。
任务失败,死。
任务成功,有的东家怕走漏风声,也是死。
她已做过努力,既然救不回那两孩子的命,那便认命。
顾瑾将窗户推开。
夜风从外吹进。
七十七本就冻得嘴唇发紫,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都树立起来。
顾瑾别过头,不去看。
周国的细作,都是一把刀。
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一个收集信息和杀人的机器。
虽然可怜,顾瑾却不敢放走她。
今晚月色依旧明亮。
两人的视线穿过窗户望向屋外。
窗外的景色,随着四季轮转,各有千秋。
可今年,院中的植物却没有以往生机勃勃。
七十七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冷。
整个人的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不知过去多久,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轻轻抱起,然后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那人用帕子在清洗她的伤口,上药时也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之宝。
七十七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珍惜地对待过,想不到临死之际,还让她感受到被人珍惜的滋味。
顾姑娘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七十七与她相处近四年,每天最羡慕的,就是看着她带着洞虚派的弟子习武。
她是如此热烈,那么明亮,灿烂得像旭日初升。
不像自己。
活得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不由自主,七十七的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
如有来生,她不想再做人。
人,太苦了!
顾瑾上好药,就见女子的泪水将发鬓和枕巾润湿。
顿时怔愣住。
她说她来自铃兰苑。
铃兰虽然名字中有兰,却不是兰花。
它是兰花中的间客。
经营铃兰苑的人,从来就没有将他们当人看……
听参将刘晋怀说,细作从小接受训练,不懂感情为何物,却想不到对方即将死去,却还挂念着同伴!
顾瑾伸手拭去她的泪水,轻声叹息。
就算这个细作不曝出那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他们,也非死不可。
毕竟,就算对方装的再像,孩子也应该认识自己的母亲。
既然母亲是假冒的。
那他们肯定也不是真货。
无论如何,她不会给自己的团队留下如此大的隐患。
顾瑾下定决心。
吩咐叶苗苗贴身照顾她,自己则去找丁荣贵。
四年多前。
那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八岁。
这么久时间过去。
他们现在一个快十二,一个快十三。
已经懂事了。
为避免再生波折,现在就得将他们控制起来。
顾瑾匆匆赶到丁荣贵住的房间。
不过一会,她就来到后院。
丁云裳站在门外,伸着头张望,见师父过来,忙伸出手指头“嘘”了一声。
她蹑手蹑脚来到院子,压低声音说:“师父,大伯也不知道是不是疯了,抓着鸣哥儿在背书,妃妃也在背,俩孩子都背哭了。”
顾瑾听到徒弟的话,大概猜到丁荣贵的打算。
心里顿时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