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立刻去扶苏身边,将此事如实上报。
扶苏惊愕地倒吸凉气。
他才来了不到一天,张良就迫不及待下手了!
陈庆有些话没说出口。
楚地怨秦之气弥漫,纵容、包庇反秦之士早就习以为常。
东海郡的郡守府恐怕已经被张良渗透得筛子一样。
至于会稽郡,那简直就是贼窝!
连郡守都与项家沆瀣一气,暗中串联谋反,下面的乡、县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殿下稍安勿躁。”
“微臣先去查明缘由。”
陈庆作揖行礼后,疾步退走。
他并没有惊动府中饮宴的宾客,直接用眼神暗示郡守随他出去。
外面人心惶惶,几十号人聚集在一起,神色紧张地交头接耳。
“围在这里做什么?”
“郎中来了没有?”
“有多少人中毒?”
郡守脸色铁青地呵斥一声,人群立刻散开。
两个人歪歪斜斜地坐在墙角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额头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捂着肚子不停发出痛苦的呻吟。
郡守眼神一凝。
中毒的一个是郡丞的儿子,一个是郡尉的兄长。
都是郡府中核心官员的家眷。
“其他人呢?”
郡守此时也慌了神。
那么大一条鱼,又无法长久保存,两家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要是郡府的属下被一锅端了,可就成了轰动天下的大案。
“禀告郡守,我等也食用了那鱼肉,可好似并未中毒。”
“小人也吃了,也未中毒。”
“郡府中食用鱼肉者不下数十,除了郡丞、郡尉的家眷中毒,我等皆无事。”
众多官吏纷纷禀报。
郡守不由蹙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同一条鱼,如果有毒的话,所有人都该中毒。
却偏偏只有两家?
“陈府令,此事或许有什么误会。”
郡守此刻只想洗白自己。
万一海皇鱼无毒,是因为别的东西吃坏了肚子,自己岂不是冤枉得很?
“两位还能说话吗?”
“你们家里分得的是鱼身的哪一块?”
陈庆忍着刺鼻的臭气,从两摊呕吐物的旁边走到他们身边。
“鱼……头,还有两尺余长的前段。”
“鱼腹,中段。”
两人都年轻力壮,生机旺盛,得知自己中毒后,还能冒死前来报信,体质和抵抗力都相当不错。
他们强忍着腹中绞痛,断断续续地回报。
陈庆顿时心中了然。
“下毒的恶贼深谙人情世故。”
“他知道郡守大人一定会竭力推荐那‘海皇鱼’。”
“而且鱼首、最肥美的鱼身中段,大概会由太子殿下享用,故此只把毒涂在这两处地方。”
“想必郡守也命人验查过毒素。”
“可两丈多长的鱼,焉能事无巨细?”
“这一点小小的疏漏,就被他利用上了。”
陈庆叹了口气:“愣着干什么?”
“下毒之人必在府中,还不去拿人?”
郡守如梦初醒,厉喝道:“把全部衙役都叫过来,立刻关闭大门,清查反贼!”
陈庆面无表情地离去。
光挨打不能还手可不行。
项家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
有他们在可就放心多了。
反正扶苏出了任何差错,只管往项家头上扣就完事了。
找不出罪魁祸首,那就是你们指使的。
保全家族还是成全义气,想必不难选择吧?
——
“祸事了!祸事了!”
会稽郡,城外项家庄园。
作为之前留好的退路,此处高墙大院,毗邻水源,哪怕被数千官兵围困,也能坚持些许时日。
郡守殷通深夜到访,不待管事通传就着急忙慌地闯了进去。
项梁梦中惊醒,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三两步奔到墙边拿起刀架上的武器。
轰——
隔壁的两扇门板被爆炸性的力量踢飞出去。
项籍身躯昂藏,手持一杆霸王枪如铁塔般矗立在门外。
“哪里来的祸事?”
“可是官兵打来了?”
咚!
他提起手中沉重的兵器,一下就把脚下的石板砸得四分五裂:“来人,与我披甲!随我杀出去!”
殷通怔怔地望着这位项家的小辈。
私藏兵甲可是死罪,你喊得那么大声干什么?
“籍儿,且慢!”
项梁披着外袍走出屋外,见到来的是郡守殷通,连忙把佩剑收好。
一朵朵火把从四面八方赶来。
项家子弟听到动静,人人手执兵刃集结而来。
“郡守深夜来访,怎么不先通传一声。”
项梁微笑着上前作揖。
“都回去安歇吧。”
“来的是郡守大人。”
他冲着项家的后辈们喊道。
“诺。”
众人如来时一样,纷纷朝四下散去。
殷通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不愧是楚国末代名将的后人,家中子弟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不知殷郡守……”
“项公,祸事了!”
经对方提醒,殷通才回过神来。
“东海郡遣人来会稽传信,太子殿下邀项家前去赴宴。”
“本官暂时将信使拖延住,先来找您商议。”
殷通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他与项家勾连甚深,连对方暗中打造兵甲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旦事发,他定然难逃干系。
“什么?!”
项梁脑海中轰隆一下,身躯巨颤。
为什么?
项家筹谋造反已久,也不像楚地的黔首百姓、功勋故旧那样,满心盼望着扶苏登基后,能重新提携楚国士人、善待楚地百姓。
他们只想光明正大的杀入咸阳,诛王翦一族以报先祖之仇。
“大兄……”
项梁猛地转过头来,把目光投向神思不属的项伯。
肯定是张良动手了!
“二弟先冷静,咱们问清楚再说。”
项伯实在不敢相信,张良会如此草率地行刺。
他强按下心中的慌乱走上前:“殷郡守,你慢慢说,东海郡的使者如何言述?”
殷通看着对面这个杀人在逃犯,暗暗后悔不迭。
早知项家树大招风,会惊动太子殿下亲自出巡查访,他就不该鬼迷心窍,与项家媾和在一起。
“信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以吾之见,应当并非项公所想的那般。”
殷通皱眉苦思许久,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项梁心中的大石缓缓落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太子殿下今日才至东海,就召我等前去,难道是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
项伯捻着胡须沉吟。
项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
张良乃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托庇于他门下也就罢了,还被他三言两语蛊惑,意图拉着整个项家陪他一起涉险!
“尔等回去安歇。”
“明日……我这就随殷郡守走一趟。”
项梁知道事态严重,准备单身赴宴。
“二弟,万万去不得!”
项伯苦劝道:“扶苏定然设下了重重埋伏,岂会轻易放你回来!”
项梁转头望着他:“我去了尚有一线生机,不去则是万劫不复!”
两人争执的时候,项籍不耐烦地喝道:“叔父何须顾虑,籍儿陪您走一趟。”
“哪怕他扶苏备下千军万马,也休想拦住我!”
砰!
项籍单臂挥枪,在空中带起虎虎风声,重重地砸在门口的廊柱上。
灰尘草叶簌簌落下。
喀啦一声。
霸王枪抽回的时候,廊柱上出现一道惊人的裂口,从中间侧着滑落。
瓦片与泥土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尘土飞扬。
“哈哈哈哈哈!”
项籍恣意大笑:“天下间谁能阻我!”
项梁、项伯、殷通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放肆豪迈的背影,各种心思浮现心头。
以项籍之勇,或许还真能绝处逢生,没有路也杀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