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太宗的话里,杨光华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心理趋向,由此也就定下了向太宗所提建议的基调。他略一沉吟,说道:“陛下看得精准深刻,所说极为正确,张邦昌所作所为的确就是卖国,是对大金的背叛和出卖。从这一点来看,我们理当对他进行严惩。不过,中国有个兵圣叫孙武,他提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着名观点,在处理张邦昌问题上,咱们也可以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出手,就可达到目的,这样,既可以彰显我们的胸怀宽大,又不用费力,也不用付出人力物力成本,就可达到惩治卖国贼的目的。具体办法,就是我们不用出手,时机成熟时,我们只找赵构算账,他便会借着锅台上炕,把张邦昌处理掉。这样,我们不但达到了惩治张邦昌的目的,还可震慑赵构那小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金太宗对杨光华这一想法高度赞赏,因此,得到赵构登基的消息,就又找来杨光华,问道:“现在赵构登基了,我们苦心搞出的大楚被张邦昌彻底主废掉了,并且还让宋朝复辟了。这等于狠狠地打了我们一巴掌。这口气,我们不能这么咽下去,必须让张邦昌付出代价。现在,是不是到了你说的惩治张邦昌的时机了?”
“正是,”杨光华接口道:“当张邦昌向赵构送去宋朝大宝的时候,就已经预示宋朝即将复辟了;没有张邦昌助纣为虐,宋朝是不可能、最起码不会这么快这么顺利复辟。所以,宋朝的复辟,张邦昌罪不容赦,这笔账必须跟他算。”
杨光华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令金太宗有振聋发聩之感。但他想知道的不仅是这些,他又问:“关键是这笔账怎么跟他算。前次,朕接受你的建议,没有在张邦昌的身上动手。赵构这一登基,朝中议论纷纷呀,这两天,我先后接到了国相和斡离不元帅在押送俘虏的路上给我发来的急报,他们都要求接着打回去,把那个赵构和张邦昌都揪到燕京来,按我们大金的国法惩治他们。在没有听取你的想法之前,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暂时还没有回复他们。但我们最好是快一点定下方略,尽快给他们一个明确回复,以便他们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杨光华道:“臣还是以为不必着急。我们这些年征辽国的过程中,人财物、特别是军队和武器,损失了不少,虽然从宋朝拿回了一些,对我们是个补充,但要再进行一场大规模战争,不管军力还是后勤保障,显然很难保证。特别是现在赵构学精了,他虽然在应天登基了,却没有定都在应天,并且眼下还没有确定在哪里建都,以臣之见,他肯定要在江南选个大城市,像金陵、临安、或是苏州建都。那样,他可以靠大江和黄河两道天堑作为防线,我们作为寒冷地带的北方人要攻打他们,必然难上加难。所以,我们如果现在打回去,一则这些被押解的俘虏怎么办?二则赵构已经在应天府登基,他的临时都城和主要兵力都在那里,张邦昌也已经作为太保、节度副使随赵构去了那里,我们即便打回去,仅过黄河就很难,接着就是淮河,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天然障碍,何况还有近一千多里的陆路作战,请陛下深思一下,这个仗,我们能回头去打吗?”
“关于张邦昌,更不必着急,用不了多久,赵构自会处置他,并且一定会用最严厉的手段,可能会要他的命。至于赵构和这个复辟的宋朝,我们在这一次攻下开封后,跟他们签订的割地赔款协议,可不是跟大楚签的,而是跟宋朝签的。请陛下想想,我们手上有两个特别重要的筹码,或者说是把柄。一是我们有跟他们签的协议,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大金在回应他们毁盟背约行为时的坚定态度和霹雳雷霆手段;二是他的前皇帝老爹和老兄都在我们手上。中原讲以孝服天下,宋朝又是以孝立国,赵构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弃他的老爹和兄长而不管的。只要我们牢牢抓住这两个把柄,赵构就不敢轻视我们,也不敢违拗我们。这样,领土上我们将他们黄河以北全部拿过来,人口自然也水涨船高;经济上物资上,他们上次签约的钱款还欠着我们很大一笔,并且以后每年他们也得要给我们上贡。靠着他们的赔款和贡奉钱物,加快我们自己的建设发展,我们的实力也会快速增长。待条件成熟,一步到位彻底解决他们。”
“好哇!太师啊,真有你的!”杨光华刚说完,金太宗就猛地一拍龙案,腾地站起身来,十分激动而兴奋地说道:“你这就像拨开云雾见青天啊!朕当初没看错你。你一个人顶得上朕满朝文武,抵得上千军万马呀!对,就这样。下一步,要让他们保护好、看管好那两个废物。既要狠狠地惩罚他们,让他们在割地赔款的基础上,从身心上偿还他们毁盟败约给我们造成的污辱和伤害债,同时又要让他们活着,当作我们向赵构施压和要条件的筹码。哇,这事好,这事太好了,太值了!”
正是有了这样的思路和策略,金太宗在大楚自行消亡、宋朝重新挂牌开张这两大事件发生后,既无任何动作,也没有丝毫反应,登基为帝的赵构为此纳闷得觉都睡不着,也找不出原因;而那个生怕金人会找他算账、担心自己脑袋会随时被金人拿掉的张邦昌,也觉得甚是不可思议。当然,金国朝廷对此做法的反应是非常强烈的,不论好战的武将们,还是强势惯了的朝廷大臣们,都强烈要求报复南宋,让张邦昌和赵构付出代价。可太宗对此一概充耳不闻无动于衷,被大臣们追问得急了,就只说:“国家大事,须讲天时地利人和,眼下时机未到,小不忍乱大谋嘛。莫急!”
也正因此,徽宗与皇家人员一道为南宋开张喝酒庆贺、并且四处宣扬“快要回乡”的消息传到金太宗耳畔时,他竟一脸讥讽的表情,笑着对向他报告消息、气得面红耳赤的斡离布说:“就让他高兴高兴吧。人家好赖也是当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一路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一朝为囚徒,吃尽人间苦,没折磨死就烧高香啦。最好啊,你专门请他一回,让他更加高兴点。别忘了那句老话:天要让你亡,必先让你狂。就让他在心里狂一下吧。啊?”
斡离不是标准的武将,不明白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问:“皇上,你可别忘了他是怎么耍弄我们的?这个人非常可恶,若不是您有特别交代,在开封我就把他砍掉了。你 为何还要这样优待他?”
金太宗就把他的想法,其实是杨光华的建议,给斡离不作了具体详尽的解释。斡离不虽然不太同意这种安排,只想率军直接打到应天去,雪耻解恨,可既然皇上已经定下了方略,他也只能遵从。于是,六月初,他便在球场上举行宴会,宴请徽宗以及他的眷属们,庆祝他们一行顺利到达燕京,一并庆祝宋朝重新开张。不过,翰离不打定主意,要羞辱徽宗一把。
酒席上,斡离不不停的劝酒,还拿高宗登基一事来调侃。斡离不把高宗登基的文告拿出来,让徽宗看,并且说,“赵老佶厉害呀,大儿子皇帝当不成了,九儿子再当。本帅听说,你来到燕京这一路,很辛苦,每晚都要干几把?该是又干出新的孩子了吧?这些新孩子能有几个是皇上?哈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调侃,徽宗委实有些受不了,心里也难受。他在想,又一个儿子当皇上了,可自己呢?却在这里做囚犯!不但受罪,还要被人随意褒贬。想想这一路,且不说自己遭受的折磨,光看着死去的那么多人,自己这心里就如刀割一般。可这种感觉又不能表现在脸上,还得强颜欢笑,特别是斡离不提到钦宗的时候,徽宗的心里就更加难受。自抵达燕京以来,他就不断打听钦宗的下落,可直到此时,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因此喝的酒虽然是香的,心里却五味杂陈,翻江倒海。晚上回到住所后,独自垂泪到深夜。这一夜,他没有叫嫔妃来欢娱。
由于钦宗这一批走的是西路,先经西辅(郑州),然后走云中、真定,走了三个多月,直到七月十日,才到达燕京,被安排在愍忠寺居住,朱皇后、太子、还有祁王等与他居住在一起。
三天之后,金国朝廷安排徽宗和钦宗父子在昊天寺相见。父子两人从汴京一别,虽然只有三个多月的光景,却恍如隔世,两人都憔悴了许多,也老了许多。因此一见面,便抱头痛哭,许久才停止哭泣,彼此抬起头来再度互相观看,钦宗竟然比那些四五十岁的老汉们,还要老的多,满头白发,骨瘦如柴。钦宗翻开衣服,让徽宗察看背上、腰上、腿上被金兵用绳子捆绑在马背上留下的那一条条的印痕,徽宗的心里又酸又痛,难以言表。
父子二人相见,竟是这样的情形,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真的悲苦,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唉,都过去了,过去了。好在,都能囫囵着来到了这燕京,在这里安定下来,也算是上天保佑吧。你九弟已经在应天登基为帝,咱大宋又活了。他会来接咱回去的,日子该是长不了。”
从此之后,父子二人经常像走亲戚一样,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互诉衷肠。一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中秋的一天,父子二人正在聊天谈心,看管的金兵进来说:“赵佶、赵桓二人听着,朝廷来旨,太宗皇帝于明天上午辰时一刻在乾元殿接见你们,你们可要提前到达恭候皇上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