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徽宗刚刚起床穿好衣服,正要洗漱,突然听到龙德宫大门口有喧哗之声。徽宗觉得有些奇怪。龙德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动静了。自从他要求去洛阳募兵,被钦宗以软钉子方式回绝之后,龙德宫里的人越来越少,来的人也越来越少,真正演绎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剧情。徽宗让钦宗给他建的画室、藏宝阁、还有要的那些其他条件,迄今为止一样也没有落实。好在他让李光前找钦宗、把他原来画室里的画搬来了一部分,还搬来了一些古今书法作品、乐谱,还有他喜欢的古琴、琵琶,都搬到了隆德宫里,每天除了跟李明妃一起赏画写字谱曲弹琴和唱曲之外,就是看看书,在院子里拉着手说说情话。每当这时候,李光前和伺候他的几个太监就都躲到屋里去找自在去,倒是给徽宗和李明妃留下了偌大的龙德宫一座院子里作为他们的私密空间,既安静又清幽,这样的氛围几乎成了龙德宫里的常态。所以乍一听到大门口这么热闹这么大的喧哗声,他就感到有些惊讶惊奇。禁不住叫道:“光前呢?光前,什么动静?”
叫了两声没有反应,便转身往院子门口望去,突然看到涌进来一帮军人。他搭眼看到这些军人,就从脚心一直到头顶,嗖的一声犹如过电般起满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用十分紧张的语调问道:“你你你们,你们什么人?为、为何擅闯朕的居所?啊?”
再仔细一看,才看到李光前走在前面,禁不住冒出来一个念头:李光前被人收买了,带人来害我?可等到了他跟前,李光前却说:“太上皇啊,他们是来护驾的。”
徽宗又觉得纳闷,护驾,护什么驾?为何突然来这么多军人护驾?便鼓足了勇气问道:“护驾?为何突然来这么多人护驾?”
那帮军人的领头者,一看就知是个都头。都头说,“太上皇,您还不知道吧?外城,宣化门城门被金军攻下了,整个外城已经被金军占领了!我们是御林军,奉皇上圣旨前来保护您去延福宫。”
徽宗一听,顿感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周身一阵震颤。那简直就是魂飞魄散、心惊胆裂呀。随着这一阵震颤,他晃了两下,就往后栽了下去;幸好后边是墙壁,他的后背靠到了墙上。李光前和御林军都头上来架住了他的胳膊。李光前说“太上皇,太上皇您冷静,冷静,咱们快走!”
徽宗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想不起什么,只看到眼前的人影晃动,一会儿是白光,一会儿是人影,就在这种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状态中被李光前和那位都头架着胳膊,后边两个太监推着,出了龙德宫大门,接着就推上了轿辇。
原来,钦宗让何栗安排二百名御林军士兵,一大早就来接徽宗去延福宫避难。不多会儿,就来到了延福宫。接着,太后和嫔妃们也都到了。徽宗从被架着上轿,就一直像喝醉了一样,脑子里一团浆糊。此时,听到太后叫了一声“上皇”,头脑才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看到太后和嫔妃们,再往四周一看,原来是来到了延福宫,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问道:“金、金军,金军打、打到这里来了吗?皇、皇上呢?他、他们怎么样?”
李光前回到:“太上皇,金军被堵在内城外面,他们只是占据了外城。现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皇上安排我们专门把您接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的防卫条件最好,便于保护您,您就放心吧。皇上啊,好着呢,朝廷一切如旧,您不用担心。”
徽宗这才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啊,这就好啊。唉,朕的命不好,朕怎么就碰上这种事呢?为什么朕这么倒霉?”
一边说着,一边就随着李光前等人进了他原来在延福宫里住的卧房里。这里一切如旧,铺的盖的枕的坐的用的等等等等,全是原来他用的那些。当初,他从这里搬出去了龙德宫,在那里用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当时蔡攸给他解释说,那样象征开启全新的生活,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唉,哪想到,除了逃跑到江南溜达了一趟,就是又如此狼狈地逃回到了这里。这怎么可以说是开启全新的一切呢?真是莫大的讽刺、天大的笑话呀!
看到这一切,想到这一些,他的心里不禁一酸,一汪热泪就流了下来。他在心里说到,彼情彼景,犹如眼前、已在眼前。可不知,还能拥有多久呢?苍天呐,玉帝呀,保佑我吧,保佑我的皇儿吧,保佑我的大宋吧!
此时,太后和嫔妃们看到徽宗脸上淌着的泪水,那一脸的凄惶,禁不住都抽咽起来,整个卧房里一片抽泣声。
其实,如果此时徽宗知道了外面的真实情况,他会更加揪心更加害怕更加难过。被他硬推上皇位、至此做了还不到一年皇上的钦宗,虽然治国能力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但要说孝敬还真是可以。不然,他是不会首先派重兵把老爹太上皇转移到这里来的。
金军攻下了开封外城之后,暂时停止了行动,开封又恢复了宁静,似乎金人占据了外城,战事就结束了,就和平了。因此钦宗很是欣慰,朝廷的官员们也都很高兴,很多人居然认为从此平安无事了,甚至有人见面竟有庆贺之语;也有的大臣说,大不了也就是像上次一样,给金人送点钱,送点儿绢布,送点马匹粮食,割块地什么的,一切就会平安大吉。
果然,隔了一天,也就是二十七日早朝的时候,钦宗正在听取大臣们对这一次金军攻占外城的看法,以及下一步的应对之策呢,就听大庆殿门口有人喊道,“金军特使到!”
满朝文武一听“金军特使到”,有的周身一抖,有的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往门口,钦宗双手哆嗦了一下,按住龙案,欠了欠屁股,道:“宣!”
金军特使举着一个大大的信封,走上前来,只象征性的举了举手,算是行礼。杨光华正要去接特使手上的信封,那特使却快步向前,直接将信封放到了钦宗的手边,接着又往回退了两步,说道:“我大金元帅,要求宋国皇上马上回复。本使在此等候。”
钦宗立即打开信封,抽出里边的纸张,只见上写:“大金左右元帅完颜宗翰、斡离不,诚邀宋朝宰相并王爷到我军青城大营共商国事。请勿推辞,并于收到函之际,即行前来。”
钦宗看完就递给了何栗,又问杨光华:“金军元帅要宰相和王爷前往大营商议国事,并没说具体何事,该如何应对?”
杨光华说:“金军大兵压境,以臣之见,肯定是谈议和条件,无非就是索要钱财和地盘。可以按他们要求派人前往,先探明他们的底牌,但不论谁去,都不可擅自答应他们的条件,待回朝向皇上禀报后再定。”
钦宗点点头说,“朕深以为然。何相啊,你就跟郓王一起前往吧。”
何栗已经看完了那封信函,脸色有点儿紧张的样子,抖嗦着双手,将信函送还到钦宗手上,说:“就,就我们两个人去?”
钦宗说:“你是宰相啊,人家点名要你去,王爷是陪你去。再说,你能代表国家。有王爷陪着你,他们是跟咱们和谈,不必如此紧张,宰相要有宰相的风范和气度。”
何栗只好当即就去请郓王赵楷。金军特使随同何栗,见到郓王之后说明情况,两人一起跟着金军特使,来到了金军驻在青城的大营。
这是金军的最高统帅第一次见到宋朝最高的执政者宰相。完颜宗翰本人也是金国的宰相。完颜宗翰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斡离不则坐在完颜宗翰的旁边。何栗和郓王坐在客席上,让他们坐的却是矮凳子。很显然,这样安排本身就是故意体现金人作为战胜者的高高在上和居高临下。完颜宗翰用粗重浑厚的男低音,十分傲气地说:“自古啊,有南就该有北,哪一个都不能少。我们大金国出兵来到你们的家门口,我们没有很多的要求,也没有很高的希望,我们只是想要你们割地而已,先要兑现你们上次跟我们签约了的,将太原、河间和中山这三座城池划归我们大金;为了惩罚你们的言而无信,还要再给我们三座城池。同时啊,根据我大金皇帝的要求,你们必须让你们的太上皇前来相见,主要事项,必须由他来跟我们谈。不然我们可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
斡离不在旁边,始终用右手按着腰上的剑柄,两只牛眼直盯着何栗和郓王。何栗和郓王只听着,一言不发,两人谁都不敢正眼去看斡离不和完颜宗翰。直到听见完颜宗翰说:“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去禀报你们的皇上吧。下次,你们就不要再来了,必须让你们太上皇来。”
何栗和郓王怯怯地站起身一起行礼,态度非常谦恭,然后倒退着离开了金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