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御书房,王甫就把王安中和郭药师写来的信,递了上去。徽宗看罢,就说:“张觉对咱们宋朝可是够意思的,所以呀,要想办法保护他才行。这个王安中,简直就是没长脑子,张觉反正已经改名叫赵秀才了,你就说没见,金人又能如何?”
其实,徽宗当初根本就没看透张觉的意图。张觉当时无非就是想找个靠山。因为仅靠他那五万多临时招募的杂牌军,要抵御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而辽国当时除了天祚帝被金人赶到大漠以北的夹山苟延残喘,全部地盘已经尽归金国。他若不靠宋朝,金要灭他则易如反掌。而有了宋朝这个靠山,他可以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在时机成熟时,再恢复大辽,他则是当之无愧的复辽大英雄。就是这样一个投机分子,朝秦暮楚的变色龙,徽宗却一直将其当作收回平、营、滦三州的大英雄,是不是非常可笑?
听徽宗如此说,王甫应和道:“就是就是,王安中就是笨蛋一个。不过,金人要不到张觉,看来是不罢休啊。”
徽宗道:“告诉王安中,金人若实在要得紧,没有别的办法的话,那就找一个长得像张觉的人,别管百姓也好,士兵也好,砍下脑袋,送给金人糊弄他一下不就行了?很简单的事,非要办成这么大麻烦,还得来麻烦朕。把朕的意思告诉光华,让他立即拟旨,快速将朕的旨意送达燕京。”
王安中接到圣旨后,就按照徽宗的要求,对前来索要张觉的金国特使说:“张觉是在战乱中逃逸的,谁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我们这里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是金国特使说,“据我们的可靠情报,张觉就藏在你们的甲仗库中,你们必须把他交出来。如果你们不交出来,那我们就带兵自行前往捉拿,等我们捉到了,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一听这话,王安中就有点慌神:金人这是要动兵啊!王安中是个纯粹的文人,虽然有郭药师率领常胜军镇守燕京,可金兵眼下陈兵十多万,并且金兵的战斗力,王安中想想都觉得可怕。若真动起武来,他们这点驻军如何能抵挡得了金兵?若打不过,朝廷肯定对他也轻饶不了;而要他打过,无异于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说不定自己会死在金人的刀下。在这种情况下,王安中只好按照皇上圣旨中交代的,走了第二步,在城中找了一个相貌很像张觉的人,砍下头来,交给了金国使者。可金国使者中,有认识张觉的人。经仔细辨认,那人头根本就不是张觉的。因此,完颜宗望直接以金太宗的名义,向宋朝发信,斥责宋朝欺骗,不顾两国友好关系,背弃两国盟约,言辞非常的尖刻犀利,透着杀机。王安中只好给金国使者说,“请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在燕京再进行仔细的搜索,只要抓到张觉,我们立即交还你们。”
于是,金国使者就住在燕京,等着王安中交人。王安中又立即派出七百里加急,向朝廷报送消息、并请示朝廷如何处置?
这事情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棘手,蔡京更不敢做主,问杨光华,杨光华还是那话:“天大的大事,必须皇上亲定。”
他们原以为徽宗会把张觉弄到京城,想办法保护起来,然后再跟金人去交涉。金人实在找不到,也只能以战乱中失踪,而最终放弃为罢。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徽宗听完了三人汇报,似乎想都没想,直接就说,“唉,不就是一个张觉吗?他给的我们那三个州,也让人家金国都拿回去了,当初受了他的蒙骗,咱们对他够可以了,对得起他。可他给我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交出他,金国要是耍起横来,咱不就倒霉呀?咱们的燕京还能守得住吗?燕京守不住,大宋又怎么办呀?算了,为一个无用之人,费心费力的,不必要了。光华,给王安中下一道密旨,把张觉勒死,还有他那两个儿子,一起把他们的首级送给金人,给金人消消火,免得给我们惹更大的麻烦。”
当三人听到徽宗这话的时候,都很感意外的瞪大了眼睛,脸上挂满了惊愕的神色。
王安中接到圣旨之后,便安排人哄骗张觉说,要送他去京师保护起来,然后突然蒙住双眼,用绳子将其勒死,接着又杀死了他的两个儿子,把他们的头颅装到三个木匣子里,一起送到了金国使者手上。金国使者拿到张觉父子的三颗人头,这才回国,向完颜宗望汇报。金国人的愤怒之火暂时被平息下去了,可是金国对宋朝的仇恨却越积越重,怒火也越烧越旺,随时都有燃起熊熊大火的可能。
而这一杀害张觉父子并向金人送上人头的做法,在众多投诚到宋朝的辽国降将和官员中,引起的震动和波澜却是徽宗万万没有料到的。郭药师当着王安中的面,愤愤的说,“金人向你们索要张觉,你们就把他的首级送去;那他们要是要我郭药师的人头,难道也要送给他们吗?当年金人可是要过我的常胜军的。寡情薄义,这就是你们大宋所讲的仁义道德、忠厚守信吗?简直荒唐透顶。”
可以说这一行径凉透了那些当年满腔热望投到宋朝麾下的辽国将领和官员们。一时间,燕京城里怒潮汹汹,而汴京城里也议论纷纷,矛头统统指向了王安中。因为蔡京和王甫向外散播消息说,朝廷对此事并不知情,都是王安中一人所为。更令人气愤的是,徽宗在得知燕京和汴京的舆论时,却说:“朕是让他相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他如何就轻易下手?简直是无能、无用。”
杨光华看着徽宗那张看上去已经非常老成老练的脸,听着他那为自己狡辩、推卸责任的话,不禁就想,你把这些国与国之间的重大事项当做儿戏,将事关生命的事情当做儿童游戏来做,而事情败露就完全推到别人的头上,这样的行为,你就不觉得为人所不齿吗?
远在燕京的王安中,既不能对外声称是皇上的旨意,又不愿承认完全是自己的责任,可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也好,燕京民间的传说也好,都把他当成了虐杀张觉的罪魁祸首,他再往深处想,如果因此而引起民变,或者金人对宋朝发动军事行动的话,那么朝廷势必就会把责任都推到他的头上。再加上郭药师当着他的面多次发火,指责他,甚至痛骂他。他实在承受不了这如此巨大的压力之后,辞去了所有的职务。本想无官一身轻,回到老家过平安素净的退隐生活去,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朝廷却以他处置不当,引发社会动荡为由 ,没有批准他的辞职,而是免去了他的所有职务,将他押送到象州编管。从此他过上了罪臣改造的生活。
在蔡京的推荐下,蔡靖接替了王安中的所有职务,镇守燕京。
自从张觉事件之后,金国已经把宋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尤其经过多年的两国交往,金国也看到,宋军无战力,国家很虚弱,皇帝特昏庸,朝廷乱招频出。只要金国准备充足、全力进攻,那么宋朝必将不堪一击。只要打下宋朝,然后再灭掉西夏,那么中华大地就是金国的天下。那时候,一个真正的大金将会在中华大地上崛起。
在此情况下,徽宗和他的大臣们却依然活在他们自己勾画的美好蓝图中,徽宗的日子依然是声色犬马,极尽享乐。他们认为已经有了燕京这个天然的屏障,而燕京又有郭药师和他率领的常胜军在那里镇守,金国虽然是虎狼之国,有狼性、有虎威,可他们要想轻易突破燕山的几个关隘,那也绝非易事。因此整个大宋朝,看民间一片萧条、民不聊生;而看朝廷却是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繁华的背后,是破败不堪、所谓温水煮青蛙,正可形容此时的徽宗和他的大宋王朝。
宣和六年三月盛春时节,金国派使者到燕京索要宋金签约时,赵良嗣所许下的二十万担军粮。当时,担任燕山路宣抚使的谭稹推辞说,“二十万担粮食数额如此巨大,岂能是轻易就筹集齐备的?何况我们宣抚司,从未接到关于什么军粮的片言只语,更没有谁见到过答应你们军粮的文书,我凭什么交付你们这么多粮食?”
金国使者回怼说,“去年四月,我们金国跟你们宋朝签署宋金盟约的时候,赵良嗣亲口答应了的,人人皆知,岂有违约不给的道理?难道大宋就是这样讲信义的?”
谭稹是继童贯之后,又一个略懂军事的太监,也是徽宗在宣和年间新宠起来的宦官。在童贯因为两次征辽失利、暂停职务期间,在王甫和梁师成力荐之下,被徽宗派往河东及燕山路担任宣抚使的。此人虽然不论能力还是头脑,都远远不及童贯,但却傲气十足狂妄自负。他听了金国使者的话,又说到:“赵良嗣口头允许的不足为证,两国交往哪有听口头的?何况赵良嗣现在早被我朝贬官流放了,他的话也能当真?我们不可能给你们发运粮食,别说二十万,一担都不行,根本就没有。”
这态度和口气之强硬,大大出乎金人的预料,金国使者费尽了口舌,也没有得到一粒粮食,只得愤愤而归。金太宗听取汇报后,对宋朝君臣的怨恨进一步加重。金太宗对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说,“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到了非要教训这个宋朝的时候了。不然我们金国如何在天下立足?”
于是,金国对宋朝的仇恨又加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