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独行仿佛可以洗涤一切尘埃和烦恼,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可以放下世俗的纷扰,追寻内心的宁静和澄明。
“独行天涯未归客,唯负素尘盖秋思。念得家中椿萱语,还应为我压春寒!”
明己呓语着前行,释放心底的故乡。却无半点悲凉,任凭大雪欺身,眼神坚定清明,没有丝毫浑浊。
“乌漆,告诉你秘密。哥们儿来自六百年后。在那,出门都不骑马的,汽车飞机比你快多了……”
“嘶啾啾……”
“你不信?我骗你干嘛。在我们那,骑马不再是出行需要,而是游乐项目。要是你去了肯定会发财的,五十一圈,不,五百……五千一圈好了。毕竟你也算是古董马了。
赚够了钱就去旅游,去骑骑现代马。马骑马,哈哈哈……。还有啊,你也可以吃很多东西,山东烧烤,……湖南臭豆腐,四川火锅……对了,我妈做的凉拌鲫鱼那叫一个绝!还有红烧排骨……”
明己自顾自的回忆着未来的事物以及自己的生活。
乌漆垂头缓步,时不时轻晃马头,摇落白雪,明显心不在焉。明己依旧话密,他更像是说与自己和这方苍白的天地听。
许久之后,明己终于发现了乌漆晃头的动作,一巴掌拍在乌漆脖颈上。
“我跟你说话呢!”
“嘶…噗……”
乌漆低鸣一声,喷出一口白气表达不满。若能口吐人言,想必一定会说:【我是马,不是妈!】
“我说这么多,你不会当我神经病吧?也是,马都不信,前世今生俱如梦啊!梦回大明出差,老妈定然也不愿意我做噩梦吧。哈哈哈……醒来!乌漆,疼不?”
明己此刻心境澄明,洒脱至极。势大力沉的巴掌拍在乌漆身上,想从大明梦中惊醒。
“嘶~”
乌漆吃痛,人立而起,明己心不在此,猝不及防坠下马来。
“我草!你疯了!我问你疼……,草,疼啊!这梦挺耐摔啊!”
明己起身埋怨了几句,再次翻身上马。乌漆感觉到主人似乎轻了不少,应是摔落时,明己身上的积雪也掉落了……
往世不可追,来世不可待。昔日枷锁皆云烟,浮生暂寄梦,世事当闻风。
一人一马轻松写意,大雪似碎玉,簌簌胜清音。青丘白衣,大地厚棉,北风已带春风意,敲雪低吟苍灵曲。天地洁净无尘,如梦似幻。
“嗯,乌漆,去河边!”
临近凤阳时,明己驭马来到河畔。这里是他在大明梦开始的地方。驻马凝视了一会儿,低语着
“不知我俩谁是谁的梦?大明会是一个好梦!但愿你也是!”
明己初来时,人如江中枯叶,心似炉中碳木,无心无身欲散风中。
却是在这,阴差阳错有了身躯。哀莫大于心死,身死亦次之。有身无心无异于行尸走肉。
好在先有汤和为其塑心,后有大明为其立意。十载悠悠,世路已惯,此心悠然。
明己如今对此地并无触动,养心多年,生死明悟,心境早已蜕变。身自由,心无疚,自在春秋即可。
对他而言,人生逆旅,生为过客,死为归人,殊途同归,浮生若梦。
犹如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是我非我,一场梦,一个人生。既是梦,何必忧心。若非梦,忧心何用?
过往已逝,我即是我,不曾改变,知其不可奈何,便安之若命。若有梦醒时分,自见真我!
“我今岂是轻生者,只为从前死过来!乌漆,回家!跑起来……”
明己并未下马,像是路过歇足一般,只是稍做停留便离开了。
乌漆欢快的飞奔,北风也尽显温柔。且停且忘且随风。
“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烫不伤被冷藏一颗死心……
苦苦的追寻,茫茫然失去,可爱的、可恨的、多可惜……
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
梦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风……
空空的天空,容不下笑容……
伤神的、伤人的、太伤心……
何必想何必问何处是我家
爱也罢、恨也罢、算了吧……
问天涯,望断了天涯……
赢得了天下、输了她……
挥别的种种挥不去的种种,毁不了被淹没一往情深……
忍已无可忍、恨不得别人……
害人的、迷人的、痴情人……
也挣扎也牵挂也不是办法……
走也罢、留也罢、错了吗……
今天涯明天又天涯,狠狠一巴掌忘了吧……”
河畔已无人马身影,大雪遮掩行踪,只留下嘹亮的歌声随河水流向远方……
冬来无恙,雪坠为念,不惧流年,且行且且看且从容……
凤阳城门不远处,一袭倩影俯立白驹之上,身姿矫健而优美,长发随风飘扬,骏马奔腾如飞,朝城门飞奔而来,引人注目……
突然一道黑色闪电从她身旁划过,撞入城中。惊得城门口的绿营兵手足无措…
“乌漆,你疯了啊?还好撞没撞上人!”
明己跳下马便开始指责乌漆,乌漆连喷几口白气,鼻声颤动,仿佛是在抗议反驳。
明己见到汤媛的身影时,汤媛自然也发现了身后的他,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何会出现在身后。但不影响她好胜的心思,立身御马,想胜过哥哥……
汤媛提速,明己也连声催促乌漆。乌漆全力狂奔下自然很难停下来,好在新春大雪天,城门没有百姓流动。
“哥,乌漆也太厉害了吧!让我试试。”
汤媛见到乌漆全力冲刺快如闪电,眼中尽是贪慕之色。马匹还未停下,她便已跳下马朝乌漆跑来。
明己自然不会拒绝,汤媛正欲上马,乌漆便朝旁边挪步。往复几次后,汤媛只得向明己撒娇。
“哥~,”
“乌漆,骑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你躲什么啊?”
明己淡淡的说道,汤媛见乌漆垂头,立马上前,翻身上马。挽着缰绳,轻夹马腹,激动的喊道:
“驾~,驾驾……,乌漆,走啊,快走啊……”
乌漆驻足原地,无精打采,没有丝毫要抬腿的动作,任凭汤媛如何摇晃缰绳。
见乌漆纹丝不动,汤媛想起了明己御马奇怪的指令,果断模仿了起来。
“乌漆,挂一档,上爱死档,点火,地板油起步,拉手刹……,走啊!”
汤媛将明己的口令模仿了个遍,也不见乌漆抬腿。她本就是马术好手,见猎心喜,一人一马便在城门处杠上了。
守城的绿营兵见二人衣着华贵,气质出尘,且是良驹代步。也不敢上前盘问,任由二人在城门口玩闹。
若是寻常百姓,冲撞城门,惊吓守兵,一顿揍是少不了的,搞不好还得公堂走一遭。
汤媛和乌漆对抗不久,汤和也终是赶到了,输汤媛一筹。汤和的枣红马虽是良驹,但汤和一身盔甲,自带负重。
汤媛骑乘的白驹虽差上了一些,但她身轻如燕,马术亦是不输汤和。长途跋涉,占尽先机,汤和落败情理之中。
“拜见汤帅!”
绿营兵见汤和近前,连忙俯身见礼。他们不认识明己汤媛,却不会忘记汤和。
“大孙,大孙女,爷爷来了,你们谁赢了啊?”
汤和抵达城门,翻身下马笑呵呵的朝明己二人走去。
“爷爷,没有乌漆,我一定能赢!乌漆,走啊,我打你了哦!驾~”
汤媛出声解释了一句,接着又和乌漆杠上了。汤和也朝乌漆看了过去,明己取胜在他意料之中,毕竟有乌漆这等绝世名驹,输了才是奇怪!
见汤媛在马背上手忙脚乱,疑惑的问道。
“大孙女儿,你干嘛呢?”
“骑马啊!驾~,乌漆,走啊,回家我给你好吃的……”
“哈哈,天马通灵,宝驹择主。乖孙女,别忙活了。乌漆已是认大孙为主了,你是骑不了的。”
汤和笑着给汤媛解释了一番。马是一种非常忠诚的动物,能够与主人建立深厚的感情。好马不侍二主,优秀的骏马认主后便不会让第二个人骑乘。
何况乌漆本是原野上的野马,有天马之称的盗骊。天性便是桀骜不驯,难以驯服。
神骏通灵,明己也是视它为友,尊重它的天性和需求,甚至马嚼子都未曾给他佩戴。
将军爱宝马,宝刀赠英雄。汤和见乌漆也是心痒难耐,他和老朱都曾试过。若非明己阻拦,老朱的天子剑早已变成了斩马刀。
乌漆不是马中吕布,汤媛想驾驭它实在是难,能让她上马就已经很不错了。
“乌漆,我是汤媛啊!我哥的亲妹妹,也是你主人,你走两步行不?就走两步……哥~”
听到汤和的话,汤媛不甘心的和乌漆攀起了关系,最终无奈只得看向明己。
“别看我,乌漆跟头倔驴似的,我也没办法!回头你多喂喂它吧,兴许它就让你骑了。”
明己看得出汤媛是真心喜欢,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管不光用就不知道了,毕竟虎子可是常常给它喂鸡子,也没见他骑过乌漆。
“好了,快下来吧,咱们回家。”
几人闲聊时,虎子和一众亲军也终是赶到了。汤和出声阻止了汤媛继续折腾,笑呵呵的招呼两人回府。
“哥,我帮你牵马!”
汤媛翻身下马,笑着对明己说道,准备和乌漆培养培养感情。若是带着乌漆参加骏马文会,魁首便与旁人无缘了。
“不用,它会自己跟着的。”
明己提醒了一句,便跟着汤和朝国公府走去。
汤媛牵着乌漆,乌漆纹丝不动,一人一马当街拔河。汤媛无奈松开了缰绳,乌漆立马迈着欢快的蹄点追上了明己,跟在了身后。
“那是我哥!哥~,等等我!”
汤媛愣了愣声,感觉自己的哥哥像是被一匹马抢走了,有些吃味。呼喊了一声,也快步跟了上去。
汤媛和明己像是两个保镖一般护着汤和走在凤阳大街上。明己在凤阳时也少有出门,此刻对这条街却是也有了一些熟悉感,似是阔别已久的旧相识
“还是家乡好啊!”
汤和感慨了一声,汤媛突然激动指着一处饼摊说道。
“哥,你看,秦叔的小摊变烧饼摊了哎。”
汤媛说着便跑了过去,不一会儿便提着三个烧饼回来,尴尬的说道。
“爷爷,哥,你们带钱了吗?”
明己双手一摊,汤和则是摸了摸腰间发现自己穿的盔甲,回乡扫墓,荣归故里他特意着甲,想以此告慰先人。回头对着虎子等人问道
“你们谁带银两了?”
护卫摇头,钱财都在车队管事手里。虎子就更没有了,他和明己都是出门不带钱袋的主。
“爷爷,你好歹也是国公啊,出门咋不带钱呢?”
明己打趣的说道,想起了他和汤媛吃老秦馄饨时也未带钱,看着汤媛笑了起来。
“爷爷平日也无甚花销,带钱作甚?虎子,去知会店家,回头差人将钱财给他送来。”
汤和平日都在军营,的确没有花钱的地方。在京若真有用钱处,也是先提货,回府自有管家前去付账。
明己上任以前,京师许多勋贵几乎都是零元购。小摊贩的货物不值钱,各府管家不会专程上门送钱,送也会扣上一道手续费,小贩也不敢上门讨要,只能自认倒霉。
贩卖贵重物品的店家,反而希望勋贵们零元购,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勋贵公爵反而积极给钱,还会特意嘱咐。
送钱的人也不会克扣,一是怕给主家欠人情。二是怕招灾,毕竟店大靠山硬,好比四海邻和朱?的晋庄就无人赖账。
大钱好赚,小钱难挣。明己一行,非富即贵,尤其汤和一身虎头金甲。虎子知会摊主时,小贩连声拒绝,直言赠送,不收钱财。
明己见店家推辞的模样和老秦当初如出一辙,不由得摇头苦笑了一声。
老秦现在也是能享受零元购的人了,若是十年前,怕是店家能追出二里地!
“虎哥,回家别忘了送钱!”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世道如此。明己不会去想着改变世道,也没什么触动。提醒虎子也只为,做自己该做的。
“少爷放心,忘不了。”
虎子应诺一声,记在了心上。明己接过汤媛递过来烧饼,咬了一口便绝了咬第二口的心思。默默跟着汤和向走去……
“哥,你怎么不吃啊!”
“哥不饿!”
“哥,我特意给你挑的肉馅的,我和爷爷都没有呢!你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孙女,爷爷也想食肉糜啊。”
“哎呀,爷爷,就剩这一个了。乌漆不是第一……不是,是哥哥第一名的奖励。快走吧,回家让娘给你做好了。走走走……”
汤媛心里全是骑着乌漆夺魁的影子,对明己也是格外的殷勤讨好。
明己看着汤媛拽着汤和向前走去,苦笑着跟了上去。
【特娘的!黑心老板,馊猪肉!又酸又臭!这特码是上周的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