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再也无话，直到大家都登上山顶的平台，望着朝阳升起，渐渐燃起了各自心中的朝气。
    “来吧，铺野餐垫！”李珉说罢就行动起来，动作都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人的帮忙，就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
    “呦呵，你这动作利落了许多哦。”朴汐笑道。同时，林佑成看向了她，又看了看那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李珉，若有所思。
    后来，璟林把朴汐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这边就只剩下林佑成和李珉。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以李珉这种嘴闲不住的性格，不到一分钟就准备开始侃大山了。
    他起先想要来林佑成的电话，想着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偶尔联系联系也没什么的。可是林佑成却是没理会他，对于这位大少爷来说，初次见面就给联系方式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
    想都不要想了。
    “嘿，还生人勿近的气质呢！”李珉也没生气，只觉得有趣。
    “谁生人勿近啊？”朴汐却是听到了这句话的尾音，特意走到林佑成的身边坐了下来，“是你吗，成儿？”
    被叫到名字的人明显周身一震，眼神略有闪烁，隔了半晌才道：“没带电话。”
    “啊？”朴汐有些迷惑，又问李珉，“你要他电话了？”
    “怎么，不行？”后者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人家跟你很熟哦？就管人家要电话，你最近有点社会小青年的样子啊怎么！”璟林也坐到李珉身边，再一次揪住他的耳朵。
    “他的私人物品，包括私人号码，都不会给只见过一次面的人的。得是这个人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才行。”朴汐替某人解释道，“到现在，他的通讯录里就只存了他弟和我的电话。”
    “能记住汐儿的。”林佑成又喃喃道，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存进通讯录他也能记得住朴汐的号码。
    但是，林佑成的手机里没有张晴的电话。这件事情讲起来也算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身为人母，张晴肯定从各个方面来说都要比常年不在家照顾林佑成的林毅豪跟自己儿子亲近得多。
    可是，不知为何，种种原因，这个不好伺候的大少爷却是最不信任自己妈妈。
    好在这个话题没有人继续往下刨根问底，众人爬了这么久的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各自都把自己背包里装的吃食拿了出来。
    欢声笑语，喋喋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正午的太阳即将到达山顶，准备“炭烤人肉”。但就算是这样，山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量却是一点都未见缺少。
    四人吃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便准备下山。可是在收野餐垫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林佑成似是有些不想离开的意思，一直坐在原地不肯起身。任凭众人劝说，他就是无动于衷，低头不语。
    朴汐自然知道他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可是这会儿人多，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触碰到了他某个底线。
    “成儿，你不想走？”她低声在林佑成耳边问道，也不管周围的人是如何看自己，反正她的两个朋友会给她撑腰的。
    林佑成依旧不说话，但是一双澄澈的星眸里却涌起了涟漪。在早秋的正午时分，闷热异常的时间段里，恰似一汪冷冽的清泉，潺潺流淌在人心间。
    “我靠，大少爷这个样子也太帅，啊不对，太美了也！”一旁的璟林也不忘了犯花痴，她喜欢林煜麒已经是都说开的事情了。于是她也不再藏着掖着，该发泄发泄，该花痴花痴。
    “照比你的林煜麒呢？”李珉幽幽问道，一脸不服的神色。
    “你别不服气，大少爷这种类型就像是一幅完美的雕塑，美却容易碎。我还是喜欢他弟那种阳刚类型的。”
    “我觉得我也挺阳光啊，怎么你不喜欢我？”李珉装模作样的摸着自己的脸蛋。
    这二人吵得正火热，那边的林佑成却依旧屹立不动。
    “成儿其实大可不必这个样子，家里那边也很多山山水水的。虽然没有这个山这么高，但是环境都是差不多的。你要是喜欢，有空的的时候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怎么说呢，朴汐似乎就是那个能直击林佑成心底的人，她总是能很恰到好处地找到他闹脾气的点，然后柔声细语的劝通他。
    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便是长时间待在林家养成的技能吧。
    或者说，是默契？
    果然，这一次，这位大少爷有所动容。脸上的神态也不似原先那样呆滞：“真的陪我？”
    “那是自然，只要我们说服你妈妈，让你今后可以行动自由，偶尔出个门走走。你只要能出门，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
    朴汐后来说的话，就连自己都不敢听第二次。那个肉麻程度，简直不是普通高中生能承受得住的。
    后来，璟林曾经问过她，为什么那么说。
    其实朴汐也没多想，只想着尽早给别人倒开地方，不想长时间都那么丢脸罢了。
    她却没想到，这段话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所谓上山四小时，下山一刻钟。
    他们四个人下了山之后原本还想安排着逛逛街，唱唱歌之类的，结果却因为林佑成的人群恐惧症告一段落了。
    没办法，四人只好挥手告别。
    朴汐早已经收到张司机的短信，车已经停到景区之外的路旁，就等他们了。
    又过了一小时，终于回到了林家别墅的二人，一进门就冲向了沙发。然后就任凭自己陷进这一大坨柔软之中。
    果然，爬山的后劲儿还是很足的。
    张晴这一个上午似乎都提心吊胆的呼吸着，就怕收到成儿犯病的消息。不过还好，一切都好。
    她亲自给两个孩子倒了两杯柠檬蜂蜜水，眼中含笑：“累坏了吧？人多吗？没出什么事吧？”
    林佑成自然是没理会她，所以只能朴汐回道：“当然了，我们玩得很好。”
    话音刚落，林佑成突然坐了起来，然后喃喃道：“还要去。”
    林张晴很明显的愣住了一下，又皱起她优雅的眉头说道：“怎么了，成儿，今天没玩好吗？”
    林佑成并没有去回答妈妈的话，反而是往朴汐的方向靠了过去。
    “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吗？你还想出去，想让我一直提心吊胆吗？”张晴自然是不肯同意的，说她思想保守也好，担心意外也好，总之她就是不愿意让儿子冒这个风险。
    林佑成也不说话，只是缓慢地躲在了朴汐身后。
    “你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问了话也不回答，想急死我？”张晴也是快要被孩子折磨疯了，变得越来越敏感。
    “阿姨，我看成儿应该就是想要一点点自由。”朴汐眼见这人不回答，林阿姨愈发着急，自己就开口为其解释道。
    “自由？你的自由还不够吗？”张晴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起火来。许是白天承受了工作压力，再加上为林佑成担心，免不了神经过敏。
    张晴的声音一提高，林佑成直接皱起眉头，双手捂起耳朵，当下眼神就开始发愣。
    朴汐自然是认得他的这个神态的，于是忙起身站在两人之间，想要缓和这尴尬的气氛：“阿姨，今天成儿累了，让他上楼休息吧。”
    可是无论是张晴还是林佑成，就好像跟对方杠上了似的，这回不管朴汐如何劝说，都没人动地方。
    最后，还是惊动了倒时差的林毅豪。他走到客厅的时候，现场的气氛正处于白热化。
    林佑成就是不肯上楼，他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似乎又钻入了牛角尖。
    张晴也是一副恨子不成龙的模样，她原本优雅的眼中此刻全然被一股名叫愤怒的神情替代了。她无数次想去拉儿子的手，让他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林佑成则一直向后躲去，他也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张晴碰到自己。
    “行了！”此刻，林毅豪也是觉得莫名其妙，“晴，你干嘛呢！”
    这一声令下，争执中的母子俩终是停下了动作。
    “这是要掀翻房顶是吗？”林毅豪严厉的喝道。
    “成儿还想出去冒险，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他也一直不说话！”张晴试图解释，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林佑成一把推开张晴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险些给后者推了个踉跄。
    “成儿！”张晴再次提高分贝，眼神之中似有火焰。她原本就是个急性子，虽然多年与儿子打交道培养了许多耐心，却也不是次次都能忍住本身的性格。
    “十七了！”这一次，林佑成没有沉默不语，而是用尽他最大的力气喊出这三个字。
    瞬时间，整个林家别墅皆是鸦雀无声。就连客厅那座精美的摆钟都尽力去压住自己那滴答的声音。
    这是林佑成第一次以这么短促有力的声音表达出自己的怒气。
    “你说什么？”良久，张晴却是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十七了！”林佑成应该是想说，十七岁了，出个门都要征得你的同意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如果你是一个正常健康的孩子，我会这样处处小心吗？你以为这样是我愿意吗？”张晴也是开始疯狂输出自己的怨气，长久以来，她默默为孩子做这做那，换得的就是他的恨意。
    真是不值。
    “承认了。”林佑成喘着粗气，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哐”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以往，林家母子也有吵架的情况，但是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这么激烈，这么刺痛人心。
    朴汐也只是站着，不敢说话。她始终觉得今天的这场战争是因为自己的那句话。
    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敢上前劝说林阿姨。因为她最不擅长看到别人哭了。
    “小汐啊，成儿今天是怎么了？”好在，现在还有一个理智在线的人。林毅豪走到妻子身边，一只手抱住妻子的肩膀，一边就问朴汐道。
    “可能是他听到我们经常出去玩，自己也想经常出去玩吧。”
    “他知道什么！？他经常出去，有危险怎么办？他的生命还剩几年了？容得下他这么糟践自己吗？”张晴也是急了，话说的也是极不中听。
    “阿姨，我觉得……”朴汐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林叔叔的一个眼神给逼退了。
    “我觉得，你还是别看成儿那么紧了。孩子大了，你总不能总把他绑在身边吧。你得给他自己的空间啊。”林毅豪扶着爱妻坐到沙发上，语重心长道。同时，还示意朴汐赶紧赶紧上楼看看那一位情绪崩溃的人去。
    “你觉得自己是在保护他？其实不是的，你是一开始，从心里就不承认他能做好某一件事的。你刚才说的话，肯定伤到他了。”
    “可是医生说……”
    “医生说的什么？医生是说，如果控制不好，才会发生那种事。可是这些年，那丫头在我们家也是尽心尽力了。你觉得，坚持这样下去，成儿的病还会复发吗？”
    “随意出门这件事情，不是小事。医生也说过……”
    “你还是别总在意医生说的，你看看实际情况，自从小汐来到咱们这个家，成儿的改变，你再不相信，你也不能不相信体检报告吧？只要小汐在，我认为，成儿就会平安一生。”
    “可是……”张晴还想说些什么。
    “以前，成儿几乎不会跟咱们说几句话的，沟通更是费劲。除了他弟，谁拿他都没办法。小汐来了之后，他变化多大呢！能更容易的回答咱们的问题，有问有答，做出反应，这就是最明显直观的改变啊。”林毅豪说完便往楼上的方向看了看，似乎想说些什么隐秘的东西，于是将妻子拉回了房间。
    二楼，朴汐虽然说是来到了二楼，可是却徘徊在林佑成门口久久不敢敲门。
    这个情况之下的林佑成，就连她都打怵。即使自己大多数时候是那个能让小磨人精立刻安静下来的“镇静剂”。
    末了，她觉得不应该拖延下去，还是敲门而入。
    屋内，栀子花香依旧。而房间的主人却不在那张大床上。
    映着下午的阳光，那个拥有着星眸的男孩子忧愁的背影，与那偌大的阳台似乎要合二为一。
    朴汐踌躇了很久，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害怕这个男孩一激动，顺着窗户把自己扔出去。
    “汐儿。”没想到，这一次，是他先开口。“汐儿也觉得，我不是正常人？”
    听闻此话，朴汐就愣住了。
    要问他是不是正常人，她的心里话自然不是了。可是，她对他的期待，远远不止于此。她当然是希望他是正常人了，无病无灾。
    “你是因为你妈妈刚才说你的话在生气吧。”朴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径直走到他的身边。
    “汐儿也这么认为吗？”林佑成见朴汐走了过来，转向了她，眼中满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不解、茫然和失望。
    “我自然不是这么想，不然，我也不会带你出门。也不会期待你拥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朴汐也学着林佑成的样子，趴到阳台的栏杆上，眺望远处的天边。
    “嗯？” 他抬眸，期待着身旁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的意思呢，你终究会长大。你以前的确是会无理取闹，脾气上头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我也很怕，但是最近我发现你变了。”
    朴汐说的的确是实话，自从上次两人那次谈心之后，林佑成的确变化很大。似乎懂事了不少，也不会整日缠着朴汐。
    只有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才会失去自己的理智。
    要说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懂事，朴汐也没想着去问。
    怕触及到那人的敏感之处，也怕自己再次难以忍受而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汐儿觉得我长大了，可是妈妈没有。”林佑成喃喃道，他默默看着午后的金色阳光洒向窗外的一砖一瓦。
    “妈妈眼里，孩子永远是小孩的。”朴汐回忆起妈妈以前对自己说的话，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还好，你还有家。我什么都没有。”
    “最近汐儿没找叔叔了。”林佑成也是想起什么似的，莫名开始紧张。
    “我爸最近神神秘秘的，去了外地也不知道干嘛了。”朴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这个小磨人精吐露心事，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林佑成不懂事。总是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他能看出自己的悲伤，也想拍拍自己的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不过，他身上附带的病情，令他变得些许的不堪。
    朴汐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情绪面对这个人。明明自己是来安慰他的。
    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站着，眼观着别墅区的静雅风景，一言不发。
    “成儿，你妈妈也是害怕你出事。你得理解她的好心，只不过她的话不中听而已。要是我的话，我也会生气。”朴汐无意间撅起了嘴，尽力在感同身受。
    “嗯。”
    “她只是担心你而已，如果好好说话，我觉得她会理解你的意思的。”
    “她还不让我做，专业的厨师。”林佑成突然淡淡说道，“我不想当个没用的人。”
    “这……”朴汐也是没想到林佑成能说出这一番成熟的话来，“刚才在山上，你听到是你么话了？还是李珉跟你说什么了？”
    但是林佑成的反应不像是听到了什么，也让朴汐放下心来。
    两个人又一起不言不语的望天望了许久，直到楼下传来声声“开饭了”的叫喊声，朴汐才拉了拉林佑成的衣袖，眨眨眼睛劝他下楼吃饭。
    楼下，早已饭香飘飘。
    朴汐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动那位大少爷的，等她拉着林佑成的胳膊下楼的时候，叔叔阿姨已然落座餐桌了。
    “儿子，来。”林毅豪开了一瓶拉菲，准备给林佑成也倒上。丝毫不顾妻子的阻拦。
    林佑成上一次喝红酒，虽然睡得很好，但是为了他的胃，更是不能经常喝。再变成个小酒蒙子就不好了。
    “叔叔，又让他喝酒，这行吗？”朴汐却是第一个质疑道，与此同时，林家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再次出现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复杂神情。
    “小汐啊，你来喝喝看。”没想到林叔叔直接调转了“枪口”，对着朴汐招手，后者简直震惊万分。这叔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怎么还开始摆起酒局了？
    林佑成自然知道让汐儿喝酒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他反手抓住朴汐的肩膀，另一只手挡在她身前。语气却是平静得很：“不喝。”
    两夫妇此时眼里的复杂感愈发强烈了，看得朴汐背脊发凉。
    末了，她还是怯怯上前坐了下来：“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怪怪的？”
    “小汐啊，叔叔想问你个问题。你大学准备考哪啊？”林毅豪自己端起红酒杯来，眼神却是注视着自家儿子。
    “大学？我也不知道，我成绩又不足以考多好的学校，离家太远我又没有依靠。所以……”朴汐说着说着，眼光就暗淡下来。没有了星星闪光一样的双眸，恰似夜晚的天空，漆黑一片。
    “叔叔劝你这两年好好学习，考北国大学吧。都在汐水城，叔叔也好照顾你。”林毅豪喝了一口酒，看朴汐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又说道，“实不相瞒，你爸爸最近非常忙。他的生意刚有起色，他把你交给我，我肯定要付出双倍让你幸福。”
    “起色？”朴汐眼中一亮，同时，坐在她身边的林佑成也是坐直了身子。似乎也想知道些什么。
    “对，化妆品公司不好做，他就转向了院线产品和医美项目。花了四年的时间从国外购买资源，学习技术，拉拢人才。这就是这些年他背着你做的事。”
    林毅豪徐徐道来，看朴汐依旧是摸不到头脑的样子，就笑着说道：“北国大学里有各路人才，你若是够分数线，你叔叔我无论如何也得让你进去。到时候，你还能帮你爸宣传宣传。”
    “我爸专心搞事业，都不找我妈了？”朴汐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搞得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有一瞬间，朴汐觉得他们似乎都不太想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甚至是相关的事件。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层膜，怎样都捅不破。
    “小汐，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张晴扯出一丝笑容，不过一看就是不走心的笑容，似乎她在隐瞒着什么。
    就算如此，朴汐也是希望能知道真相。
    偏偏所有人都不想让她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