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尖锐而低沉的吼叫在雪地里响彻，被炸伤的活尸扯掉挂在胸口的那只断臂，满是痛苦地捂着右眼。
    一块飞射的弹片划烂了那里，这种距离哪怕迅捷如活尸也没能成功躲避。
    关海山愣愣地看着倒在雪地里的洪瑶瑶。
    那个不过十八岁的女孩此时身上布满了弹片，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她的下颚一路豁开直到鼻翼。
    脖颈处鲜血狂涌，右臂被那个怪物残忍地扯断，她到爆炸前还揪着活尸的领子不肯松手。
    关海山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但下一个刹那，又仿佛有惊雷在耳畔炸响。
    他不明白，洪瑶瑶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明明所有人都在逃跑，包括那些有枪的男人。
    牺牲自己去拯救一群平时根本说不上几句话的邻居，真的有意义吗？
    反正他觉得没意义，他也做不到这么伟大。命都没了，要这些虚伪的牺牲精神又有什么用？
    他无法理解洪瑶瑶这个女孩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并不妨碍他的愤怒。
    “我操你妈！”
    他停下了奔逃的脚步，将自己的儿子塞给妻子，抬起枪口怒吼一声如疯子一般朝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怪物开火。
    活尸被子弹打得颤抖几下，发出愤怒的吼叫。
    “瑶瑶！”人群中传来柯露的惊呼。
    “老子杀了你！”
    又是一个枪手停下脚步，大声吼叫着扣动了扳机。
    “都他妈回来！”他站在火光里和巨大的枪声里朝那些同伴高声喊道，“是爷们就跟老子一起干死这个狗杂种！”
    一时间，周围几个有枪的人都被某种情绪感染，犹豫半秒后不约而同地拔枪转身。
    如雷的枪声在旷野里轰鸣而起直冲天际，长华小区出来的这帮混蛋第一次明白了同伴的含义。
    林枫不是他们的同伴，他只是个玩弄人心利用别人达成自己目的的杂种，就像那些满口宏大叙事的无耻政客一样，舌灿莲花心里盘算的却永远是自己的利益。
    马志也不是，他成了和林枫一样不择手段的人。庞建军同样不是，他不过是个站在高塔上拨弄权力天平的野心家。
    洪瑶瑶这样的人才是，她被别有用心的林枫拉着站上阶梯，却还在和铸造阶梯的积木共情。
    他们都是最底层的难民，野蛮地挣扎着活着。
    活尸的衣服被子弹打得棉絮纷飞，连连倒退。
    “嗷~”
    他抬手挡住眼睛，痛苦地嚎叫一声扭头朝后方奔去，在一片弹雨中消失在黑暗里。
    枪声停歇，劫后余生的众人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
    沙沙沙~
    柯露冲出人群，快步跑过雪地来到洪瑶瑶身边。
    “嗬——”
    女孩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拉动时的那种喑哑低喘，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
    柯露呆了一下，扑过去捂住她那烂掉的脖颈，试图止住血。
    “瑶瑶...瑶瑶...”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本能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洪瑶瑶缓缓转动眼珠，朝边上看去。
    那是卡卡倒下的方向。
    关海山抓着手电筒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老魏，老魏！拿医药箱来！”
    死在公路上的魏医生没有给出回应。
    “坚持住，医生马上来了。”柯露神情慌乱地说着胡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洪瑶瑶还是在安慰自己。
    女孩没有力气回应，只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卡卡。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一动不动地卡卡突然睁开了眼睛，朝这边看来。
    洪瑶瑶咧嘴一下，带出大量鲜血。
    柯露这时终于注意到，她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此时关海山也来到面前，电筒的光彻底照亮了女孩的脸。
    柯露心头一颤，险些松开了捂着她脖颈的手。
    “瑶..瑶瑶....”
    洪瑶瑶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扭头朝柯露看来。
    “柯露姐...我要...死了...吗？”
    柯露呆呆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松开了自己手。
    她脖颈上的伤口正在飞快愈合，那些碎裂的血肉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正在迅速生长，黑色的脉络紧随而上，快速蔓延。
    关海山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电筒也晃动了一下，带起一片摇动的阴影。
    洪瑶瑶察觉到了两人表情中的异样，她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不小心看到了指头上正在生长的角质层。
    她愣了一会儿后低声问道：“我...我要变成...怪物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关海山放下手电筒，有些慌乱地朝后方看去，“拿根绳子来！”
    洪瑶瑶再次笑了笑：“骗我...路上王大哥变成...怪物的时候...绳子还是我递的呢...”
    柯露眼眶一红，泪水止不住地就流了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有办法救你，我们去找医生，我认识很厉害的医生，很厉害很厉害，癌症都能治....我们去找林枫，对，去找他，他肯定有办法！”
    柯露颤抖着摘下自己的围巾盖在洪瑶瑶的脖颈上，做着一些看起来自欺欺人的事。
    一道阴影从边上爬了过来，是卡卡。
    它的肚子被豁开，皮毛上全是血，肠子拖在地上惨烈至极。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洪瑶瑶，悲戚地哀鸣着。
    洪瑶瑶笑得更开心了。
    她伸手摸了摸卡卡的脑袋，笑着道：“要活下去。”
    “呜呜~”卡卡用脑袋顶了顶她，似乎是在让她起来。
    那些黑色的脉络加快了游动的速度，她的眼白出现了细密的血丝，瞳孔也开始了收缩。
    “怎么办？”柯露朝关海山焦急地问道。
    关海山说不出话来，手已经搭上了扳机。
    在路上有一个同伴变成了怪物，也听别人说了很多丧尸的事，他们知道这东西有多麻烦。
    洪瑶瑶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柯露的脸：“柯露姐...你好漂亮...我也想像你这么...漂亮....那样大家都会...喜欢我了...”
    柯露擦了一把眼泪，抓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瑶瑶最好看了，大家都喜欢你。”
    洪瑶瑶笑着咳出一口血沫，轻声道：“看来有时候...谎话确实可以让...世界更美好....”
    关海山拉了一把柯露，似乎在提醒她离开洪瑶瑶，不要靠得这么近。
    柯露固执地抓着洪瑶瑶的手，没有松开。
    洪瑶瑶偏头看了一眼关海山：“关大哥...我再问你一次...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一直都这么...丑陋吗...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自私？”
    关海山沉默半晌，喉头一阵哽咽。
    他松开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蹲下身缓缓说道：“不，不是，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