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璟承一直未曾自觉金贵,自打记事起就早起晚练从不间断,平日里也很注重保养。
皇子中他生病的次数最少,文能诵史泼墨,武能骑马舞刀,连皇上都曾夸赞过:“六子全才,朕心甚慰。”
直到两年前的深冬,盛府嫡女突然下落不明,君璟承先是在奔走寻找之中受了寒,后又听说那女子已经香魂飘散,便在府内生生咳吐了血。
自打那之后,君璟承总是入睡困难,精力不济,身子大不如前。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都说是忧思过重,却开不出有实效的方子。
茯苓、党参、丹皮、石菖蒲……镇静安神的汤药喝了数不清多少副,君璟承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
直到太医试探着提及:“最后的法子,只能用朱砂入药。”
程锡勇恼了:“朱砂虽有益气凝神的功效,但却是性寒有毒的东西,久用必然伤及心肺,六爷如何用得?”
太医院首座跪地叩首:“毅王殿下得的郁结于心的病,唯有宽心才能疏解,如今辅助的汤药都已一一试过,是下官有罪,下官无能。”
君璟承心中了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既然汤药都是辅助,那就停了吧。”
程锡勇也知道六皇子对盛流芳的深情,只是害死她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一品将军府的嫡女,另一个已经被三皇子娶做侧妃,君璟承既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立场让二人抵命。
初时喜欢的姑娘遭人迫害惨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大抵就是君璟承心内郁结的根源吧。
直到“纪老仙仙本领大,保管病除乐无忧”的顺口溜传进京都,朔州泰安的名医就成了程锡勇的最后一线希望。
可君璟承觉得“云上药谷”和“纪氏医馆”故作神秘,有欺世盗名之嫌,心里不很相信。要不是此次刚好路过朔州,程锡勇又再三恳求,君璟承说什么都不会亲跑上一趟。
春夏之交,草长莺飞,离云顶山越近,周围的景致越好。
穿过闹市,渐远喧嚣,君璟承难得轻松,身心愉悦。他驻足于一处小亭:“人人都说京中景妙,本王看倒不如泰安风雅,单是在这里赏花观山,也是极好的。”
程锡勇以为君璟承又不肯去看病了,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六爷,御医束手无策,不等于民间没有办法,既然都已经来到了朔州云顶山,您好歹去一趟医馆试试呀。”
君璟承让程锡勇赶紧起来:“出来时都讲好了,我是体弱的六公子,由你安排看病。本王不会反悔的,你别动不动就跪下。”
“六爷您不是体弱,是被一个‘情’字给拖累了。”程锡勇闻言准备起身。
“盛流芳并不是本王的拖累。”君璟承瞬间变脸,“你继续跪着吧,待本王歇好了再启程。”
程锡勇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暗暗的长了记性:以后说话千万要小心,绝对不能流露出一点点盛流芳不好的意思。
云顶山脚下,铺陈着满眼的生意盎然,青山、绿水、碧树、翠丛……
君璟承与程锡勇途径一片茂林,一个亮眼的女子映入眼中:不同于那日的彩衣打扮,纪长乐今天是素布衣裳,她乌黑的长发简单挽了个髻,露出白皙的侧脸,眼下正右手持长杆、左手撑布袋,聚精会神地盯着一棵树看。
程锡勇定睛细看,哦吼,树干上正盘着一条黑褐色的蛇,头扁尾长,眼凹脊突,通红的信子一吐一吐,似是有了警觉。
下意识地,程锡勇拈起了飞刀,忽而又想到自家主子不爱管闲事,便又将暗器收回了袖管。
君璟承朝程锡勇斜睨了一眼:“愣着干嘛?帮她把蛇解决掉。”
“是。”程锡勇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却有些疑惑:六爷多少带点孤傲,从不关心闲杂的事情,可这次到了泰安郡,他先是同意了与别人同屋而食,现在又让自己帮那姑娘解决麻烦,真是意想不到。
在程锡勇愣神的功夫,纪长乐已瞅准时机用长杆按住了蛇头,紧接着徒手捏住了蛇的颈节,而后把它套进布袋收口。动作一气呵成,差点让程锡勇惊掉下巴。
君璟承也替纪长乐捏了一把汗,他不满地向程锡勇道:“我看你这身手迟钝,怕是练功有所疏懒。”
“属下……属下没有,就是一恍神的功夫,她就自己搞定了。”程锡勇委屈巴巴。
纪长乐开心地拍了拍布口袋:“六条了,可以收工喽!”转而面向君璟承,“好心的公子,又见啦!”
原来她也记得自己,君璟承笑笑:“是啊,好巧遇见。”
阳光下的姑娘一脸明媚,君璟承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变好了。
而程锡勇却打破了这和谐的场景:“你一个姑娘家徒手抓蛇,总觉得怪怪的,你不害怕么?”
君璟承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姑娘莫怪,我这仆从说话不过脑子。”
纪长乐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个体细长、背鳞行数成双、腹部棕黄的是乌梢蛇,没有毒。”
而后她又对程锡勇眨了眨眼睛:“凡是能入药的,在我眼里都是宝贝,没什么可怕。”
“蛇胆祛风通络、解毒去痱,”君璟承接了话,“姑娘抓蛇是为了入药?”
纪长乐对着君璟承伸出了大拇指:“公子说对了。”
“听说能入药的是毒蛇胆啊,没毒的也行?”程锡勇将不懂就问坚持到底。
纪长乐也不厌烦:“所有的蛇胆都能入药,并非危急的症状,倒也不必非去冒险,寻找些金环蛇、五步蛇之类的毒物了。”
就算是真的要用到毒蛇,药仙仙也是使唤沈隐去抓,每每沈隐喊苦喊累喊危险,药仙仙总是‘温柔’地安慰:“放心,就算你被毒蛇咬了,也有纪先生和我帮你解毒,死不了的。”
“对了,”程锡勇想起了正事,“听说这附近有位纪神医,姑娘,你知道他的医馆在哪里吗?”
纪念怀醉心医道,不曾娶妻,身边是自己的甥女和小徒照顾,这些还是程锡勇预先打听好的。
联想到万福楼同座的几人,再加上这姑娘颇通药理,君璟承已然心中有数。
他有些嫌弃地看向程锡勇:“这还用问吗?她肯定知道。”
纪长乐莞尔一笑:“我确实跟纪大夫挺熟,既然是来瞧病的,我就带你们过去吧。”